淺談「昇華」

人在感受到挫折和痛苦的時候，通常會怎麼做？

方式有很多。而其中有一類人，他們選擇在痛苦的感覺出現時，把精力投注到事業上，透過發憤努力的方式，來換取生涯上的回報。他們避開自己的焦慮，得到社會意義上的成功；回首自己的人生功績，也有很多滿足跟愉悅。這種因應之道，我們統稱為「昇華」。

昇華是精神分析的一項防衛機轉之一，也被稱之為最正向、具有建設性的防衛機轉。防衛機轉是個體在面對到內心無法承受的壓力或恐懼時，所使用的宣洩方式；常見的比如說壓抑被引發的情感、把對上司的怨氣轉移到伴侶或小孩身上等。防衛機轉本身談不上好壞，只是當我們選擇去轉嫁這些壓力時，往往也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壓抑的情感會有爆發的一天；被遷怒的對象也是人，他們也會感到生氣；自我欺騙、隔離或合理化的氣泡在面對到下一次人際衝突時，也免不了會不攻自破。

而昇華之所以會被推崇，就是因為這些被轉嫁的壓力，竟然能帶來正向的結果；要為此承擔的後果，也只有努力後收穫的果實。聽起來很棒對吧？確實是很棒，甚至可以說，昇華已經是一個人在面對到困境時，能做出的最好選擇了，至少比反覆內耗或頹廢擺爛要好太多。只是我還是希望大家回頭去思考，防衛機轉到底為何會出現？如果不去理會它，生命又會走向什麼樣的方向？

佛洛伊德在談昇華時，舉了達文西作為例子──他認為達文西是同性戀（其實只算一種後設猜想啦，我就不說他是怎麼推論的了），但因為這在當時的年代屬於禁忌，因此達文西選擇壓抑自己對性和情感的需求，將精力完全投注到藝術工作上。而事實也是，達文西終其一生未有伴侶，在早年一次疑似對男童下手(?)差點被捕後，終生都未再傳出任何情感相關的軼聞。

像達文西這樣情感豐沛的藝術家，他會有情感需求嗎？那是肯定的。雖然時隔已久，有些線索可能是我們未能知悉的，但至少從後世的角度，達文西可以說為他的藝術生涯幾乎奉獻一切，將生命都投注在「自我實現」之上。我們看得見他的成就，然而那些犧牲卻都被隱藏到背後的陰影裡。

「看見內心不願接受的真相」、「轉向追求生涯成就」，這道選擇題大家會怎麼選？一般人肯定秒選後者，而這正是「昇華」的危險之處。因為昇華和其他防衛機轉不同，當我們在人際關係中碰壁、摔跤時，不適應的防衛機轉會被強制打破；而昇華這個防衛機轉，完全不會被外力干涉，甚至旁邊人還會說你很棒，鼓勵你繼續努力。除非你自己發現不對勁，自發去撕開以前的舊傷口，否則昇華可沒有退場機制一說。

能夠停止昇華的方法，就是正視自己的需求。「xxx我沒法控制，但我可以控制自己去努力」，昇華的背後邏輯便是，只要我成功了，也許就能改變那些我曾經無能為力的事情。然而這兩者通常沒有直接關連，如果不嘗試去對事件本身用力的話，是不會有所改變的。家庭關係、親密關係、人際關係，缺少的那塊不會因為你的功成名就而改變，「渴望被愛、渴望被理解」，重點在於你自己要先做些什麼。

防衛機轉之所以重要，因為那是一個人在不同生命階段，用以渡過難關的因應方式。因此昇華很棒，實踐人生目標、衝破困境，等時過境遷，曾經堅不可摧的矛盾也會鬆動下來；但如果打結處不試著解開……好吧也沒關係，就等「中年危機」的時候來重新檢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