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身體的主人，談身體界限

去年的十二月，我和另一位心理師朋友到大專院校帶領身體界線的工作坊，我們試著透過「五感」：視、聽、嗅、味、觸覺，來協助學生認識自己的身體界線，同時更重視自己的身體自主權。

工作坊的暖身，讓學生們嘗試用身體不同的部位，與其他人打招呼，並且將注意力放在不同部位觸碰時的感受，若有任何的不舒服，隨時都可以表達和停下來。接著我們透過繪畫的方式，將自己畫下的身體輪廓，用顏色著色去區分：公開區、敏感區及禁區。一般來說，公開區指的是：手、腳、肩膀等，他人可以碰觸，且不會感到尷尬或不舒服，敏感區則是指：頭部、臉頰、腰部等，只有親近的人可以碰觸，至於禁區是指：胸、臀、大腿、生殖器等，只有被自己視為非常親密的對象才能碰觸。

我看見學生們畫下的圖都非常不同，每個人對三個區域訂定的範圍也有很大的差異。像是有位學生的身體輪廓圖只有敏感區及禁區，所以當他在進行暖身活動的時候，感覺是不自在的，這也正是我們所重視的討論議題。由此可知，身體界線是指每個人能夠忍受他人觸碰的限度，會因對象、時間、年齡、性別而有所改變，且每個人的界定都不一樣，沒有所謂的對錯、好壞，只有你自己的「感受」是否舒服、自在。有些人的公開區很大，能夠輕易地與人搭肩、擁抱，但有些人需要保持一點距離，不要有過度的肢體接觸，才能感到安全，清楚知道自己的界線很重要，同時也要能尊重他人的界線。

從身體界線，也讓我們更正視所謂的身體自主權。所謂的身體自主權指的是：一個人對自己身心管理與主張的權利及能力，包含：我有權利去使用、保護及享受我的身體，我能夠去意識到，我對我的身體，有我的責任，沒有經過我的同意，無論是誰都不能任意觸碰、侵犯，更不能威脅、強迫我如何展現自己。為自己訂定需要的身體界線，是身體自主權的表現，而我們也協助學生們理解，身體界線不全然只是「身體」的接觸，其他的感官知覺，也包含在內，例如：包含「性意涵」的語言、開黃腔、性別歧視的話語，便是侵犯到他人的「聽覺界線」，若是散播不雅的圖片、做出不尊重他人的性暗示動作，則是侵犯到他人的「視覺界線」。無論是什麼類型的界線，回到自己的感受，有任何的不舒服，感受到不被尊重，便是界線被侵犯了。

在工作坊中，我們接續帶著學生去討論「性騷擾」的議題，並訴說彼此在這議題上曾有的經歷。我記得，在我大學的時候，曾經在百貨公司裡的書店，被陌生人襲臀，當下第一個反應是困惑的，我問自己：「是我的錯覺嗎？」但當再次又被摸的時候，我很清楚知道，我的感覺沒有錯，我被騷擾了，緊接而來是感到憤怒、恐懼又充滿噁心的複雜感受，當我還沒來得及去制止和斥責時，那個陌生人已快步離去，留下震驚、顫抖的自己。我很能夠理解，何以被侵犯的當下，整個人會先有類似「當機」的狀況，因為不舒服的感受，在那瞬間是會讓人僵住的。然而，當侵犯者不是陌生人，是你身邊熟識的對象，可能是家人親戚、學校裡的同學師長、職場中的同事主管，我相信那將是更煎熬的心情，該如何表達、應對？若為自己發聲，又會有什麼樣的後果？這些接踵而來的擔心，往往讓被侵害、騷擾的人，放棄了自己的權利，退縮回去。

近日來，在演藝圈受到關注的事件：雞排妹主持尾牙遭到性騷擾，控歌手翁立友偷襲她的臀部、及舞台上不舒服的對話，引發了社會上不同面向的回應，不免還是看到在父權主義架構下對女性不尊重的言論，以及網民不理性的批評「雙標」與責難。看著雞排妹開記者會的過程，我想，最困難的，也許並不一定是陳述事情的經過，而是當她說出來後所承受的質疑與壓力，所幸的是，也看到越來越多重視此議題，且願意支持、聲援受到侵犯者的人，並認同她勇於為自己發聲。

我在閱讀相關報導時，曾看到有網民下了一個註解：「人帥真好，人醜性騷擾。」或許大多數人認為這只是一句玩笑話，但這句話的背後，其實隱藏著對於性騷擾錯誤的認知，就像是仍然會有人對著被性侵害的人斥責：「誰叫你要穿那麼短的褲子！」、「是你自己太晚回家！」、「走那麼暗的巷子難怪會發生這種事！」這些話語，無疑是對受害者加諸更多的傷害，也合理化了侵犯者的行為。所以重點不在於長相，更不在於受害者的穿著與行動，而是當一個人未能尊重他人的意願，做出侵犯界線，且讓人感到被傷害的舉動，就是錯誤的行為。

這次演藝圈的新聞，讓性騷擾的議題再次被看見。性騷擾的定義不只是「對他人實施違反其意願而與性或性別有關之行為」，還包含了「利益條件的交換」及「有害的敵意環境」。前者是指以性作為脅迫或賄賂的手段，例如：跟自己發生性關係便能升遷、若不跟我約會我就不讓你通過考試；後者則指騷擾行為塑造了不友善的環境氛圍，使被騷擾者感到恐懼不安，對其工作、學習、生活造成負面影響。在校園裡，相關的事件，層出不窮，讓身為助人工作者的我們，更意識到對學生們宣導「認識身體界線-拒絕性騷擾」的重要性。

自己的身體，自己守護，無需他人來決定，做自己身體的主人，意識到身體自主權的重要性，並重視自己的身體界線，同時也學會尊重他人的界線，才能在人際互動中既能保護自己，也能建立良好的互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