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情緒反應似乎跟大人口中的「正常小孩」有些許不同,但要具體形容又不知道怎麼說明。
國二那年,或許是積壓已久的情緒爆發了,巨大空洞感突然湧進我的心中。莫名焦躁,開始逃課、對自己充滿自信後又陷入無止盡的自卑、夜晚精力好似用不完,什麼都想嘗試又靜不下心來顯得格外躁動亢奮,但興奮過後又會掉入一連串自我批評的絕望幽谷。
好像也是那時開始成為老師眼中的「問題兒童」,所有人都覺得國二處於叛逆期很正常,長大就會懂事了,長大就好了。
無數個失眠夜晚,獨自窩在三坪大沒有門的狹小房內,偷偷將父母拔掉的網路線接起,敲打鍵盤搜尋關鍵詞,送出,查詢,一一對照。每到深夜總會迎來巨大的空洞無力感,那陣子查詢最多的單詞有「空洞感」、「沒有動力」、「無力感」、「不想活也不想死」。
直到高中一次爆發,具體爆炸原因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因為一通電話我瞬間失控到對著公車站牌飆罵,以及那陣子天天像個喪屍一路飄到超商,無視店員懷疑的目光,買下架上所有的青醬蛤蜊義大利麵,回家一口氣全吃下肚,短短三個月內體重暴增了快10公斤。
經歷那陣子的失控後終於開始產生「病識感」,認清自己再不去看醫生總有一天會把自己搞死,跟醫生的談話中我才知道原來除了大眾常聽見的憂鬱症之外還有躁鬱症。
也在那時得知為何以前網上怎麼搜尋,都覺得上面寫的症狀與我不太符合,由於躁鬱症的變化型態之多種,無法以單獨案例去涵蓋所有。
基本上躁鬱症是一種情緒失調的疾病,與憂鬱症不同之處在於,躁鬱症並不一定伴隨憂鬱,但一定會有輕躁或躁症的發生。
狀態又細分成躁期與鬱期,我的鬱期發作時並不會有明顯的悲傷或自殺自殘反應。在鬱期時每天光是醒來就好像面臨巨大的挑戰,總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充斥在胸口,每每下定決心安排好行程,又總是臨陣脫逃,也在這時才感受到,留不出淚的悲傷有多痛苦且無助,只要不說出口甚至連親近的家人都很難發現我的異樣。
「那種感覺就好像,前一秒明明還在盛夏,享受著綠葉飛舞、微風吹拂、抬頭看見鳥兒嘰嘰喳喳唱著歌。轉眼抬頭功夫,世界進入寒冬,沒有狂風暴雨、也沒有大雪紛飛,只有無盡的空白與寒冷的風聲在耳邊不斷提醒著我,活在世界的孤獨。」
躁期來臨時又相反,總感覺自己無所不能,人生似乎充滿希望,看見任何事物都覺得格外美好,靈感與精力充沛總有好多事想去完成,也確實有行動力去執行。想法也會變的活躍甚至可以說是跳躍,上一秒可能剛想到要去別的城市看海,下一秒已經在查詢買票的頁面了,再下幾秒可能連下個月的行程都安排好了。
以上乍聽沒什麼問題對吧,看起來躁期為我帶來了豐沛的靈感與執行能力,經常躁期發生時要是沒有身邊人提醒我,根本不會發現有哪裡不對勁。
事實上躁期的發作會令我更加沒有耐心,由於莫名自信膨脹甚至會開始挑人毛病、聽不進建議、隨意浪費金錢,加上長期睡眠不充足越發暴躁,最後一發不可收拾情緒失控,導致飆罵公車站牌或對著路人暴跳如雷的戲碼輪番上演。
開始尋求醫生幫助後以為吃了藥便可以痊癒,將藥物當成救命稻草,只要狀態不對勁就去找醫生開藥、吃藥,不斷循環的某天,被當時的男朋友點醒我似乎陷入藥物依賴的循環.....
吃了藥會令我進入一種深沉的無力感,總覺得怎麼睡都睡不夠,腦袋昏沉無法思考,反應變的又慢又遲鈍,雖然好處是不會失控暴怒,但也失去正常體驗情緒的能力。
幸好當時的交往對象點醒了我(他本人也是躁鬱患者)除了按時吃藥自己也必須適當作出調整,既然身邊沒有人可以鼓勵我,那我就充當自己的最佳戰友。
也從一開始的排斥抗拒,哀怨為何老天對我不公讓我有這樣的症狀,還要遭受他人不理解的眼光看待,轉變為願意去接納這樣子的自己,練習好好對待及照顧自己。
漸漸找回了生活的步調,像跳華爾滋一般,調整步伐,穩定呼吸,與疾病共舞,當症狀前進一步,我就後退一步,緩和後再前進兩步。
也在這時了解到了,要是我不試著擁抱全身帶刺的自己,試著拿下一根根尖刺,又有誰會想要冒著被扎的千瘡百孔的風險擁抱我呢?
回到正常步調後終於能夠拿起筆開始寫作,將自己的經驗好好的分享出來。從一個怨天怨地的狂暴女孩,到現在終於能說出感謝宇宙,打從心裡相信這一切都會是最好的安排。
曾經有個人對我說過:「要是神不信任你,打從心底認定妳完成不了這個課題,祂就不會讓這個課題來到妳身上。」
直到現在我還在努力調整平衡,也許幾年後,也許一輩子,勢必要與這狀態共處好一陣子。尤其最近像是被打入冰宮,動力之火熄滅後世界亂成一團,光是呼吸跟醒來就耗盡全力了,開玩笑跟朋友說自己處在失能狀態,總之就像靈魂說的,死不了就還好,不好玩也是玩,這時才深刻理解,很多事腦袋懂怎麼做會更好,但身體真的動不了,就體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