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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人物//一起來吧!討論那些沒有唯一解答的問題—訪談策展人孫以臻

2020/07/03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能夠自在,才是真正的自由,不論是看清自己的慾望,或是看見自己的情緒。所以,不被慾望束縛才能自在,是真正能達到最大極限的自由。」—孫以臻
科學家x哲學家x策展人 孫以臻
照片提供:孫以臻
有次在國中課輔的討論時間,想帶大家思考一下日常生活中,有沒有觀察到一些想要改變的問題,比如:學校圍牆可以美化嗎?或是應該拆掉?當時有同學提出學校應該要有福利社、飲水機要有冰水…等,非常實際的問題;也有人提出一些無形的,帶點哲學性的問題,比如:「人為什麼要競爭?」、「什麼時候才可以真的自由?」
這次訪談以臻,原本是好奇她如何做到近乎平穩的情緒控管,再來也是好奇科學跨藝術策展人的過程。訪談中間突然把想了好久,關於「什麼是自由?」的問題拿出來問她,結果獲得我很喜歡的答案,那是我從來沒想過的方向。整理訪談內容的過程中,發現她是一個很適合討論沒有唯一解答的人。

生氣好累,為什麼要生氣?

大學時期的以臻,喜劇演員的特質,也是不時出現的一個面向。
照片提供:孫以臻
不論是活動主持的開場、策展人的身份、接受訪談,以臻的語氣都是維持在平穩的聲調上。不急不徐,思慮清晰,感覺每句話都是快速思考組織後,再以適中的語速傳達訊息。有次,在某次的私下討論中,我感覺整體氛圍有點僵,以常理來推斷,接下來可能會有一觸及發的論戰,結果,以臻以非常穩健卻還滿輕巧的方式緩和了一些。接連幾次的觀察,都讓我非常好奇,藉著訪談問她:「你都不會生氣嗎?」她說:「還是會啦!但是生氣好累,為什麼要生氣啊?」
她說可能是因為生氣太累,所以會去思考為什麼自己會生氣?舉例來說:這個人說的話冒犯她嗎?那為什麼這個人說了這件事,她會覺得被冒犯,自己會生氣的點為什麼是這個?找出來原因,調整想法之後,好像就知道為什麼生氣,知道怎麼調整,後來就漸漸覺得沒什麼好氣了!其他種情緒,如:哀傷、快樂、恐懼…都會去思考,因此,就可以維持在一個平穩的狀態。
癥結點是要釐清自己的狀態,誠實面對自己的「想要」是什麼?生氣的核心,往往是環繞著它滾動,滾成一顆埋在心裡的地雷,一旦被踩到,就直接引爆,炸傷自己和踩雷的人或事。她補充說:「情緒沒有對錯,只是要把節奏放慢,先做觀察,不要只是看短時間的現象。」面對身邊的人,也是從中觀察出一些情緒波段的應對方式,像是對方正處於憤怒的情緒中,不帶理智地使用語言時,先不隨著波動,平穩地應對,等到他/她情緒平復後,再進行溝通,也可能不需要多說什麼,因為對方情緒滿溢的時刻,已經宣洩完畢。
訪談後,當感到生氣的情緒升起,就問自己這件事生氣的點是什麼,我發現要很真誠的面對自己的情緒根源,其實不太容易。不過,往上回溯源頭的同時,也會更認識自己,多練習幾次,好像比較能掌握情緒的起伏。

被生命啟發的科學家x藝術家x哲學家特質

就讀生命科學系的大學時期,除了閱讀也學著動手操作不同技術和設備來認識這個世界。
照片提供:孫以臻
剛認識以臻的時候,是因為參加了她發起的策展讀書會,感覺她是藝術家,也是策展人;後來看了她策的展覽和講座,覺得她好像也是科學家;訪談的時候,又會覺得她像是哲學家。如果這三種特質,各代表一種化學溶液或試劑,在以臻的調配下,不同情境,依比例不同,呈現不同的化學反應和樣貌的她。
可能是我在學科上的數理表現不佳,所以一直很崇拜理科背景的人。也很好奇他們的養成過程。恰巧,以臻在自然科學,或說生命科學的啟發,就是從兒時長大的環境開始,再接續著學校教育,還有每段長時間通勤往返的思考中,集結而成。
從小在台北市近郊的山區長大,看過貓頭鷹和各種小動物,也曾經發生收衣服的時候,把曬太陽的青蛇,一起收進家中的精彩故事。爸爸常帶他們到附近山上走走,教她和弟弟認識植物的特性,辨別哪些是能吃能玩的植物,所以很習慣身邊有這些生命環繞的狀態。山上也有鄰居小孩可以一起玩樂,兒時的山居歲月,是很豐厚的生命養份。
後來在中學遇到的生物老師,將知識介紹得很透徹,也是另一個啟發點。讓她了解原來透過科學研究,發現每個物種呈現出的樣貌,都有奠基於生存的需求,而形成獨一無二的構造特徵。比如有些水鳥腳上的血管網絡,會透過特殊的結構形成一種「逆流機轉(countercurrent)」,這機制既能夠增加也可以減少熱能的流失速度,全看當下要適應的氣候狀態為何。以臻說她在獲得這些知識的時候,覺得這些生命真的太厲害、太屌了!也因此大學選擇就讀生命科學系,去解開更多個麼關於生命各種「為什麼」的答案。

以藝術解決科學的哲學問題

世界上能夠用科學研究解答的現象,已經非常浩瀚無際,然而仍有許多無法解答的。以臻念生命科學系的時候,除了本科的課程(生理學、腦神經科學、演化學等等…),基於好奇,也修了不少心理學以及認知科學的課程,然而生命的意義,卻更加難解,那個終極的解答,究竟是什麼?這是科學界持續不斷在探索的答案,當時在大學裡的生命科學教育資源,還不足以回應她腦中的疑問。也許科學家也還在埋首各種假說與實驗驗證中。
後來考上北藝大的藝術跨領域所,希望能以藝術解決在科學遇到的哲學問題。也因為接觸了生物藝術社群,所以結合科學背景,以策展的方式,和藝術家們一起透過藝術創作,有點超現實的又很具象的表現手法,將觀眾帶入情境中,一起反思。 這在她後來的一些策展內容,都能看到非常精彩的呈現。如:《人造單位》《想像的身體邊界》
遠房親戚實驗室作品〈有我在™:NEW 2020〉於《人造單位》展出的紀錄
照片提供:孫以臻
《想像的身體邊界》展覽紀錄,台北數位藝術中心,2015
照片提供:孫以臻
我原本想問她科學家和藝術家哪些異同點嗎?但訪談後段,我發現其實本質上很像,跟以臻提到這點,她說她認為科學家提出的假說,其實是最有創造力的。當下內心凍結了三秒,頭腦很快速的運轉著,不斷在過去的生命經驗和知識訓練中,來回檢視這個觀點,即便到現在寫這段,都還是萬分認同 ,但這也是從來沒想過的面向,所以又像被索爾槌到一樣,還沒死但覺得腦袋好像變亮。
科學家在大家都還沒意識到問題的時候,就觀察到問題本身,然後要進一步解答,還得先提出一套假說,然後嘗試各種研究方法去驗證。想想當初還沒有飛機,只有船的年代,發現地球可能是圓的科學家,到底是觀察到什麼現象?又是怎麼用數學式去證實的?然而即便科學這麼迷人,仍舊有其侷限,所以,以臻選擇了和藝術家合作,藉由展覽的形式,邀請大眾一起來思考。

發起共同生產知識的社群

以臻對於知識的追求,很像是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四處尋找綠洲,找尋可以潤澤生命的水源,不然,下一秒像是會枯竭般的迫切。
對於策展的知識,她在一面接收藝術學院的策展教育時,同時也思考另一種教育的可能,於是決定自己找同好慢慢開始了每個月一次、至今持續舉辦了近四十場策展聚會的策展社群—「一群人的自學」。從一開始的讀書會形式,一起讀國外的策展相關書籍。到後來的策展案例討論會、策展專題和藝策互助會形式,邀請藝術家或策展人一起來討論。每一次的討論都是開放讓所有人參與,不限背景、年齡、職業…。
代表每一次都會有陌生的、不完全熟悉策展的人。我覺得這個挑戰很大,曾經參與過一次藝策互助會,參與者和藝術家看起來很有「火花」的討論,不過,身為真的不懂策展但對策展有興趣的我來說,在那次的討論聽到什麼是「學院派」的策展方式,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知識被這樣建構出來的方式。但對於主辦方來說,這麼開放的形式,會不會還滿有挑戰性的呢?問以臻的想法,她認為陌生的交流和討論是需要花時間經營。要先建立信任感,讓大家敢講不確定的事,再進一步則是經營一個彼此都能理解的語境。不論是主流、非主流,專業、非專業的觀點,在這個交流和建構知識的場域中,都能被拋出、被討論,進而共同生產出知識。
「一群人的自學」討論現場,部份核心成員,還有對當月討論主題有興趣的新參與者,開放、流動的知識交換社群。
照片提供:孫以臻
經營到現在,已經有固定的成員,每次聚會也都至少有十到十五人的參與規模,身為其中一名與會者,每一次都有獲得跟藝術或是策展相關的知識或經驗的分享,是很紮實的知識產出與吸收的過程,是全新的學習體驗。

突破自由的極大值—活得自在

最後,回到一開頭談到的自由,做為以臻提供所有年輕學子的思考這項人生命題的方向。
自在比自由更重要,因為長大後的我們,要開始獨立,有生存的壓力,找工作要找自己有興趣的或是薪水比較高的?老闆要求加班,不敢說不。各種情境大多是受制於金錢。長大,就真的自由了嗎?還是回到問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在可以選擇,或是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在外在環境與內在想要中,取得平衡。
心自由了,也就感到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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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天線
好奇天線
慢慢演化出天線的動物。喜歡探索未知,觀察相似與相異的現象,思考沒有解答的問題,主導生活實驗,也是參與者。 透過寫作,紀錄與人類的相遇和思考的過程。 同時也嘗試經營一個同名臉書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curiousabouttinythin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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