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腦的功用,用來保護你,讓你活下來。它只會幾種指令:關機(freeze)、戰(fight) 、逃(flee)、暫停(rest)、毀滅(annihilate)。只要關乎到我們生存的安全,認知腦的功用是排在第三的。最先做出立即反應的,永遠是蜥蜴腦跟身體。創傷反應,是身體內建的自動保護機制,以停止或避免更多傷害;它不是人格缺陷或弱點,而是身體為了讓你活下來的保護機制(My Grandmother’s Hands, p.7)。
性慾(Eros)並不是某個時刻,跟某個性器官的接觸,才會發生/被 稱作性慾。所有的人,striving for life(奮力求生),這個是性慾。你這個人,身體的, 心理的,文化的,歷史的,社會的存在,關係的存在。所有在這樣的存在狀態裡面,人拼命的想要活下來,拼命的想要把你的活,跟他者做連結, 跟世界做連結。這樣的慾望,本身叫作性慾。(〈政治暴力創傷 與轉型正義:療癒是否可能〉。彭仁郁,中央研究院民族所副研究員)
即便過了好幾年,受創者通常仍然很難向別人訴說自己的遭遇。他們的身體再次經歷恐懼、暴怒、無助、以及戰或逃的衝動,這些感覺幾乎不可能清楚陳述。〔受創者〕也許能對自己的症狀或舉動提出一些解釋,但這樣的故事鮮少能反映受創者真實的內在經驗(《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53頁)。
「每個人陷入深深的創傷時都會發現自己遲疑又結巴。我們的語言中出現長長的停頓。」(《正常就好,何必快樂》,25頁)
解離(失自我感):腦中一片空白、眼神空洞、心不在焉,這就是生理僵呆反應的外顯表現。有這種反應的受創者,他們幾乎所有的腦區都停工了,顯然不可能思考、深刻感覺、記憶或理解當下的事。我們可以猜測到為何這位受創者的反應如此:她使用的是小時候為了應付嚴厲的母親而學會的生存策略。童年的受虐/受忽略經驗,讓她的身體學會在被母親大聲叫罵時,把頭腦放空。後來遇到車禍時,大腦便自動進入這種生存模式:讓自己消失。(《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80-81頁)
麻木:許多未經治療的創傷倖存者,一開始受到刺激時,反應是爆炸性的,隨著時間拉長,後來則變成麻木。⋯⋯以行動宣洩的兒童較能獲得外界注意,而腦中空白的兒童則不會干擾任何人(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82頁)。
〔創傷〕更指的是身體對外界刺激所啟動的保護機制 。換言之,只要身體感受到不安、威脅、危險,這個威脅也會影響我們講話的內容、我們做的事、我們思想的自由. … 身體只有「覺得安全」或「覺得不安全」。如果感受到不安全,它就會啟動一切機制來讓你有安全感。(My Grandmother’s Hands, p.7)
身體就是我們的最核心。我們得知創傷不僅是發生在過去某個時間點的事件,也是那段經驗在心智、腦部和身體留下的印痕。而這個印痕會不斷衝擊人類生物體設法在每一刻活下去的方式。……他們的身體持續處在過度警戒的狀態,預備隨時會遭受攻擊或侵犯(《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29頁)。
安全的連結是活得有意義又滿足的基礎。全球各地有許多關於災後反應的研究顯示,社會支持是最強大的保護因子,使人不被壓力和創傷擊垮。⋯⋯然而身邊有人,並不代表有社會支持,關鍵在相互性:真正被身旁的人聽到與看見,感覺自己被放在某個人的腦中和心上。我們需要感受到由內而生的安全感,肉體才能冷靜下來、痊癒和成長。任何醫師都無法開出友誼和愛的處方,這些是既複雜又不易獲得的能力(《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88頁)。
安全感的三層次(伯格斯的神經覺理論):當我們感受到威脅時會本能地訴諸第一個層次,就是「社會連結」,向身邊的人尋求幫助、支持和安慰。如果沒有人伸出援手,或是我們處於緊迫的危險,就會轉而採取比較原始的生存方式:「戰或逃」……但如果這個策略失敗了,我們無法脫身,被壓制或困住,就會關閉自己的功能,並將能量耗損減低到最低來保護自己,進入「僵呆」或「崩潰」的狀態。(《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90頁)。
現在我們都知道,並不是只有戰爭這種災難才會把人生轟成廢墟……大半美國人在一輩子裡經歷過暴力犯罪事件……許多人的戰爭是在自己家裡開打的(受虐待或被忽視)。換言之,有一個在海外戰地服役的士兵,就有十個在自己家中落入危險的兒童(《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29頁)。
受創者的身體記錄著威脅,但意識層面卻好像沒有什麼事發生一樣。情緒腦持續連作,壓力荷爾蒙持續發送訊號,要肌肉繃緊好採取行動,或是崩潰而動彈不得。這些生理影響持續不減,直到以疾病的形式表現出來才被注意到。藥物、毒品和酒精可以暫時減緩或讓人忘卻這些難以忍受的感覺與感受,但傷痕會一直留在身體上。……理性腦基本上沒有能力說服情緒腦實際狀態走出來(《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56-57頁)
絕大部份的旁觀者,尤其是家內非受害者的其他成員,亦傾向要求受害者緘默,或懷疑受害者的人格。……絕大部份的旁觀者選擇相信外表看來人格健全、品德無瑕、擁有社會資源的加害者,而看起來脆弱、無自信、不太正常、難相處的受害者,則難取信於人,甚至經常受到污衊(《從創傷到復原》,導讀第6頁)。
我們的某部分既多又變強大,憤怒往上堆疊,足以殺死你和其他人,其威力可壓垮一切。我們無法與自己強大而盛怒的那個部分談判,直到教會它放尊重點。我們把它放回瓶中,讓它知道這裡誰是老大。這並非壓抑,而是要找到容器。在心裡治療中,治療師扮演的就是容器的角色,容納我們不敢說出來的事,因為它們太過可怕。或容納那些每過一陣子就會冒出來毀壞我們生活的東西。(《正常就好,何必快樂》,60-61頁)
當我在發表關於創傷與治療的演講時,聽眾有時會請我略過政治問題,只談神經科學和治療。……只要我們繼續生活在否認中,只治療創傷卻忽略創傷的源頭,我們就注定會失敗。在今日的社會,你家的郵遞區號甚至比你的基因密碼更能決定你是否會有健康、安全的生活。一個人的收入、家庭結構、居住環境、就業和教育機會,不只影響發展創傷壓力的風險,也會影響獲得有效幫助的途徑。貧窮、失業、較差的學校、社會孤立、槍枝泛濫和不合格的住屋,都是滋生創傷的溫床,而創傷會帶來更多創傷,被傷害的人又傷害其他人。(《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37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