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
王弼本: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
帛書(校):
寵辱若驚,貴大梡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之為下也。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梡若身?吾所以有大梡者,為吾有身也,及吾無身,有何梡?故貴為身於為天下,若可以託天下矣;愛以身為天下,女可以寄天下矣。
楚簡(校):
人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寵為下也。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或何患?故貴為身於為天下,若可以庀天下矣;愛以身為天下,若可以寄天下矣。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
兩若字,可解為有;後若字另解:河上公注:至也。
貴,重視;河上公注:畏也。
驚,是突然的心理變化,如同打破寧靜的一聲驚雷。
人受「寵」或「辱」,內心都會起波瀾,應重視大患存在於「身」。身心為一體,「身」是代表著「我」的個體,它承擔著所有無形的東西,產生心理活動,所以心的變化來自於身的承載。身的物理意義是身體,而其另有承載「意識」(無形的磁場)的涵義。那些無形的磁場存於身,導致身心受影響,可能因而產生大患。
何謂寵辱?寵為下也。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這裡有幾種不同版本,有些為「何謂寵辱若驚」,有些為「何謂寵辱」,後句所接又可分為:
「寵為下」(楚簡、帛書、王弼、傅奕)
「辱為下」(河上公、景龍)
「寵為上,辱為下」(景福、李道純、陳景元、寇才質、潘靜觀)
王弼本「寵,為下」與帛書「寵之為下」有強調解釋「寵」的意思。亦有不同版本的王弼本寫為「寵為下」。
「辱為下」,河上公注:辱為下賤,僅解釋「辱」,後世傳本多補為「寵為上,辱為下」,致使文句與意涵更為工整。
於此大致可分為兩種涵義:
「寵為下」:「身」是處於卑下的狀態接收「寵辱」,或,在認為所接收的是「寵辱」之時,「身」變成是卑下的。
「寵為上,辱為下」:寵是榮寵,是捧人,辱是屈辱,是賤人。人迷於榮寵,又惶恐得之,所以得到與失去都會驚恐。
當解釋為榮寵屈辱的得失,會趨向於描述人心的期望與擔憂,藉以規範並呼籲人應該放下榮辱,方能擴大心與格局。如此則偏於禮教。
然若加入「身」的概念,則可窺探身與心的變化,更深層地體會「驚」,寵辱加諸於身,使心「驚」,這個過程,可以分割,當「感覺」敏銳,可看清寵辱背後的真相,能理解自己起波瀾的原因,才能真正跳脫寵辱。
舉例來說,我們得到讚跟倒讚,便能感受到寵跟辱,在看到讚與倒讚的瞬間,我們的「身」承接了對象所發射出來的東西,這種東西是無形的,或可稱為磁場的一種,從接收到反應,是屬於心的變化,而心因為外來的磁場而有所變化,身心便處於低下、被動,被牽著走,所以說「寵為下」。
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有何患?
大患來自於「有身」,「無身」則無患。
「身」是意識、磁場的載體,不僅承載寵辱,更包含所有與自身相關的無形之物,如過去的記憶、對未來的想像等。然而,「有身」會自動區隔個人與外界,理所當然地以為自身感受與外界有關,然後因感受亂心,而大患始於心亂。
「無身」並非祛除自身感受,而是無分內外,「身」依然承載,卻不起波瀾,寵辱還在,但不認為是寵辱,因為了解所接收為何物及其淵藪,使此「身」不低下,平心看待,不受牽引。
故貴為身於為天下,若可以託天下矣;愛以身為天下,若可以寄天下矣。
貴:重視。愛:珍視。
「為天下」有兩種涵義,一是四聲為,一身為服務於天下,為天下付出心力,所以天下可以託付之;二是二聲為,不分彼此,身即為天下,將自身融於天下。為天下服務屬於做人處世的人生道理,融於天下則符合「無身」的意涵。
當重視、珍視「身」即為天下的道理,便可以將「身」寄託於天下。「身」是存在的,「無身」並非拋棄自身,而是因為融於物致使自身不受磁場影響,所以「無身」其實是和天下融為一體。「有身」是區隔,「無身」是融合,體悟「無身」才能共存、共享。
從體會寵辱的顯現到融於天下,即是從了解自身到感知「道」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