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受邀在一個國中裡做了一場講座+工作坊的分享。
自從開始工作一來,除了親子場的迷你孩子之外,幾乎沒有對著15歲以下孩子訴說著我的工作、我的創作、以及我的人生故事的經驗,因此在準備的過程多了幾分謹慎,重新地去思考在那樣年紀的我會想要聽什麼,想要知道什麼,以及想要理解什麼。也才意識到,所有人生中累積起來的故事,也都是從那麼久之前就已經開始醞釀了。
我從小就熱愛創作帶來的成就感,甚至從有記憶以來關於未來的樣貌,都曾經以『成為藝術家』作為夢想。雖然小時候美術課的成績不盡人意,但是創作本質帶來的快樂遠遠的勝過於任何其他物質能夠提供的癮,也或許對於顏色跟文字的愛促使自己和書本一直保持親密的關係,在那個國中基測剛開始的年代,喜歡閱讀的我在高中之前的成績都不錯,卻陸續產生了自我意識地追求以及父母期許的未來之間明確的碰撞。
不論是國中上高中時試著爭取美工相關學校,或是上了北一女之後還在掙扎未來的道路的爭吵,雖然後來因為自己對生物的愛選擇了三類,但是這些累積的疑問在高中升大學的考試之前面對科系的選擇產生了難以負荷的迷惘。
當時的自己還不太懂迷惘是什麼。
班上的導師董玉娟在高三時邀請大家如果有什麼想要聊聊的事情,都可以登記在午餐時間和她一起共進午餐。
「想要去哪裡,就在地圖上畫一個點,然後畫出路線走過去吧,歪路也可以,總是會走得到的」
董老師這麼告訴我。
例如我想要成為一個插畫家,但是我眼前的選擇都是三類科系時,是否在往後的職涯裡,我能結合兩者而成為科普繪本的創作者。
「走過的歪路都會成為累積。」
現在回想起來,這樣的想法是一個咒語,讓自己從每一次選擇的緊張釋放,轉而興奮。
事實上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經常有一個這個當下做出的選擇會絕對的影響接下來的人生而沒有回頭路的迷思,因此每一次選擇都變得緊張,每一次選擇都會過份巨大。
想像我們在地圖上的自己長在這裡,而想去的地方在那裡,最直觀的思考其實是畫一條直直的路過去。
這樣的路看起來最短,最快,而且可預期,但是能夠成功走在這條路上的努力和天時地利人和都比想像中的還要難以達成。
不過事實上,這樣走的路也可以到想要去的地方,這樣繞一圈之後還是可以到想要去的地方,都是到的了的。而這些不同道路上遇見的風景,絕對都可以成為累積。
在北一女畢業之際的大學聯考後,選填科系時我選擇了師大生科,天真的以為因為師大有美術系和設計系,上了大學還是可以去旁聽一些比較接近興趣相關的課。
的確在那段時間裡陸陸續續的上了很多設計系的課,還因為修了表演藝術學位學程,參加舞蹈研習社透過跳舞跟編舞之間在創作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但是在剛進大學時依舊遇上了一陣懷疑自己選擇是否正確的迷惘的浪潮。也許是身在理學院時經常覺得某一部份的自己無法展現而格格不入,又或是比高中還要小的校園(能夠感受比北一女小也是滿厲害的,北一女的校園真的很小呢),又或是整體大學的風氣感受就是讓人明確地意識到生命裡的框架跟極限令人緊張。
在大二時選修了國文系范宜如開的通識課『報導文學與紀錄片』,學到了許多議題探討以及批判性思考等等的方法,但其中影響我最深的卻是這句話。
「在有限的框框裡最大限度地活著,而每天都會是一場創作」
范宜如老師分享了她在幾十年前成為師大國文系的公費生時,可能是因為學校很小,又或是師範體系的保守風氣,一直感受到不自由和受限的感覺,於是她提醒自己,在有限的框框裡也要最大限度的活著,然後每天都要當作一場創作的活著。
也是呢,我們生活中總是有無盡的框架,來自於教育,來自於社會媒體,來自於父母,來自於同儕,或是來自於自己。
我也可以看著這個框,想著要留著呼吸的空間而讓自己縮小了,或是看著這個框,然後努力地活到這個框框之中最大也最極限的樣子。事實上當這麼想也這麼做的時候,最後那樣的極限也就不復存在了。
而至此創作也不侷限於載體之上,像是顏色或是紙張、肢體或是音符等等,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觀察,可以體驗,可以重複,也可以嘗試,這樣的每一天都會讓本來的框框成為新的載體,那那一個框內的空間就像是一張桌上的畫紙,而裡頭的自己則是顏料和筆觸。
於是當時的我除了盡情的去聽不同的課,參與更多校外的講座和活動之餘,也發起了一年看一本書、看一百場展演、做一百件好事的給自己的挑戰,雖然後來當然沒有再記錄這些數字了,但是那股盡情和積極的活力卻是後來感受到限縮的框架時,會持續提醒自己的事情。
在26歲,於義大利的學校畢業之後,因為不想要回台灣,也不確定自己下一個城市想去哪,而開始了在世界流浪的人生。面對正式從教育體系中畢業的我,看著不知道去哪的未來,以及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自己產生了人生中無以名狀的巨大迷惘。
在這樣的階段剛開始時,面對因為行程經過而簡短地拜訪了定居於紐約的哥哥。
我哥是一位作曲家,雖然他小時候過的呼嚕呼嚕的,但是長大的過程中能夠有彼此一起分享創作,並且在前面引導的哥哥是如此幸運的事情。
「迷惘很好,代表你有在想。」他說:「只要前進就好了,如果後來結果證明此刻的方向對了,你比本來的自己多一步,如果走了幾步後方向不如想像,走過的路也都會成為累積。」總而言之,前進就對了,不要停下了。
在這之後不論是我自己本人的移動,或是畫畫和創作本身,我都盡力地讓他前進,就算不知道方向是否正確,反正前進就是了。
於是我一個城市接著一個城市以3週到6週的長度旅居,也給自己一天一張完整的圖的挑戰『一百件喜歡的事情』。
事實上後來我都沒有正式的停留在任何一個我去過的城市,還是回到了台北找了一個老公寓暫時地定居,後來那一百件喜歡的事情也因為在畫到第42張圖時正式的接到了案子而停止,但是旅行過的所見所聞也都成為了養分,那段時間的圖也成為了第一次接受DPI專訪時的系列,以及早期接案時的作品集。
迷惘了也要持續前進這句話也在往後接案,創作,自我質疑,自我迷惘的這大段時間裡成為我最常拿出來提醒自己和別人的話。
如此簡單,如此合理。
回過頭來有的都還是感謝
能夠在人生中每一次需要被幫助的時候,有人用明確而簡單的語言解釋了這些存在。
當意識到所有的迷惘,所有的困擾,相當於快樂,還有美好,都會成為創作或是自己的養分時,每一天就真的會如同創作一般地無比踏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