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好朋友在社群上分享了「影響自己人生的十本書」,那時候我也認真思考並分享了自己的。大部分都是大學時讀的書,只有少數幾本是國高中時讀的。列完之後除了有些愧疚自己離開學校之後太少讀書外,也讓我思考,自己是不是很大一部分世界觀從那段時間起就已經差不多定型。
然而,當我回看大學四年級時基於相似判準列出來的書單時,驚訝地發現,除了國高中時讀的那幾本之外,幾乎全部的書都不一樣。尤其我看見當時書單裡面的《人間失格》,這是我上個月在思考哪些書對我而言影響深刻時,甚至一刻也沒有想到的書。或許,現在的我和當時的我,幾乎完全不一樣了。
兩次書單中都(依時間序)列在最前面的作品是邱妙津的《蒙馬特遺書》,那是我第一本花自己的零用錢在書店裡買的書。那時候車站旁邊有一間連鎖書店的小分店,放學後如果沒有留在學校打球,我偶爾會在那裡待一下子。
同樣要搭公車的同學拿了那本書給我,他說書名看起來很酷。我打開來,一下子跌入那種深刻又濃稠的情感裡面。我意識到那是跟我有關的書,買了回家。那天下了一場大雨,書包濕透,雖然不至於弄壞書本。但那本書的封面,從剛買的第一天就因為潮濕再也無法平整。
很快我就遇到瓶頸,情感過於濃烈,國中的我每次讀才幾頁就會覺得太難受而讀不下去。於是我放棄了,轉而到圖書館借邱妙津寫的其他書:《寂寞的群眾》、《鬼的狂歡》,兩本中短篇集反覆看了數次,然後把同樣由印刻重新出版的《鱷魚手記》也買回來讀。我記不起來自己到底幾歲時才把《蒙馬特遺書》讀完,但至少是在成年之後。然後才把《邱妙津日記》買回來,重新面對那種被情感淹沒,激動卻沒辦法讀完的狀態。
所以我對太宰治的第一印象一直都是:「還來不及偉大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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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很長一段時間的認知裡面,死亡像是某種文學與青春的終極解答。把那相當於存在理由的作品完成之後,故作輕鬆地將自己的生命捻下,淒美而華麗。「社會生存的本質就不適合我們」,無比真實、無比傷心。
但我好像已經沒辦法那樣想了。那種從青少年時期就刺痛著我們的格格不入感並沒有消失,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願意相信自己沒有那麼特別。我感受到的孤獨和難受並不比其他人多,那些我在書裡面看到,認為「沒有其他人懂」的感受,都已經被大量大量印刷,在不同世代文青的書架上出現過。
我們的悲傷、我們的反叛、我們的強烈感受,都是獨一無二且真實,但同時,也都是被豢養的、也都是「高級罐頭工廠裡的腐肉」。不過,我們因此也是安全的。雖然很難,但好多人都這麼走過來了。他們與她們或許是幸運的,根據機率,我們也很可能會足夠幸運。
「生而為人無罪/你不需要抱歉」,現在的我真的相信這句話,遠多於太宰治--被學生時期的我們無數次引用與化用的那句。
我們都有可能是那具血泊中的身體,卻也可以是一株看著世界慢慢改變的萬年青。有些人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卻從那些由無知與惡意造就的破口跌落;有些人被社會壓得喘不過氣,無法繼續勇敢。但我想說的是:出錯的是永遠還不夠好的社會,不是每一個特別又不特別的你。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能夠連這些人的份一起勇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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