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定決心推甄研究所、開始撰寫研究計畫，到10月中書審資料送件完成，只有短短兩周的時間。背後有許多複雜的原因，儘管如此，當我向系上的教授表達推甄的意願，老師與實驗室的學長姐都大力給予我支持。
時間快轉到2024年11月底某天，是我至今最高潮迭起的日子。這天，預計會有兩項研究所申請結果出爐。
儘管疲憊不已，近來飽受睡眠所苦的我依然7:00就自然醒。難得沒有低血糖，便能如願按計畫出門尋找鬆餅滿福堡。踏出門前，我甚至決定違反平常「早餐前不看手機」的習慣，打開電子信箱。我驚呼出聲。是等待已久的一項美國研究所獎學金，初步的pre-matching通知！對方提供的是印第安納大學，中文碩士學程。扣除培訓費與手續費，兩年無須負擔學費與住宿，更還有額外的獎助學金。
只不過，該學程是中文研究，和我原先所想的並不相同。
如何是好？買鬆餅堡的路上都在想著這件事。
雖然很不意外地鬆餅堡已售罄，反而在旁邊巷口的早餐店受到老闆娘非常溫暖的接待。主食有饅頭、吐司與蛋餅可以選，鮪魚、肉鬆、起司...每種配料看起來都好誘人。老闆娘笑著說，沒關係，你想加什麼，我都做給你。然後非常快速而客氣地送上餐點。離開前，老闆娘看著外頭的大雨，擔心問我有沒有傘。
回到家，一口一口吃完古早味的肉鬆起司蛋三明治，開始撰寫新聞編譯課的作業。正當我苦思如何串聯段落，手機螢幕亮起，是媽媽打來。
「你有沒有看到群組?」
我心一揪。今天也是研究所推甄放榜的日子。「放榜了嗎？」
「你上了！正取一！快去看！」
能上榜已經不可置信，正取一的消息，此時反而像夏日玻璃窗外的暑氣，明明近在眼前卻令人難以想像。因為這一路上，需要感謝的人太多了。
同一天收到兩封offer，讓我太興奮而疏忽了做人的道理。
我竟然寫信詢問老師，該不該接下該海外獎學金。可想而知，老師非常不高興。向來溫和的老師，寫了一封我看過措辭最嚴肅的信，質疑我的去留。老師和我說明這項獎學金的宗旨與未來發展方向，請我再三思考，更提醒我切莫忘了一路上學長姐的幫助與支持。
是的，我不可能忘記。我曾在共編文件上看到，老師留下建議的時間是凌晨2:00，此時的我早已呼呼大睡。有一次，老師甚至配合我緊湊的課表，撥出晚上的空檔，就為了與我討論研究計畫。這一切，全都在兩周內發生。
想到這些，被出國夢沖昏頭的我這才冷靜下來。學術研究需要長跑的毅力以及全心的投入，不由得分神。這項獎學金雖然優渥，但時間分配與未來展望並不符合我未來的方向。若只為了出國而出國，就是短視近利了。
隔天晚上，我寫信給該海外獎學金，告訴對方基於生涯規劃因素，我只能婉拒對方的邀約。沒想到對方很快就回覆，寫了一封措辭誠懇的信，試圖說服我接受他們的獎學金，未來也能往學術發展。我看了雖然難過，卻更加堅定地婉拒，告訴她明天將不會出席線上說明會了。
在此同時，我也告訴一名前輩兼朋友，自己可能得暫時婉拒與他的合作機會，專心做研究生。對方的回覆，再次讓我淚流滿面。「妳放心吧，我把妳未來想走的路看得比較重要。妳的未來有無限可能，我這裡啊，只是妳不嫌棄的話可以來玩玩的地方。」
閱讀至此，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滿面的淚水，究竟來自辜負他人的壓力（如果是辜負他人，又是辜負誰？），還是不得不被迫在短時間內做出選擇的悶氣。
然而，隔天晚上和一名學長通過話之後，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幼稚。老師熬夜審閱我的計畫，這我心知肚明，但我不知道的是，老師過去也曾遇過類似的事，而這次，老師依然選擇全力幫助我，甚至在群組中多次請實驗室的學長姊用心幫我忙。
「你在哭嗎？」他在電話那頭問。「我知道受到期望壓力很大，但是你真的很優秀。」我沒辦法再聽到這樣的話了，選擇性地關上耳朵，過濾掉他的稱讚。「你的冒牌者症候群比我還嚴重欸。」
掛斷電話後，我打起精神，同時想方設法讓眼睛消腫。明天，系上要拍團照，老師絕對會出現。雖然我已經在信上誠懇道歉，老師似乎也已息怒，但我仍需要好好親自道歉才行。
隔天上午，一抵達集合地點，我就繃緊神經，掃視四周。下一刻，我就看到老師了，正和另外一名教授聊天。在一旁的朋友連忙安慰我。「需要的話，我等一下陪你去找老師。」
經過彷彿半世紀之久，團拍終於結束，我始終不知道老師有沒有注意到我。待人群稍微散去後，我深吸口氣，走向老師。朋友就在我後方幾步之處。
「老師，我真的很對不起...」
沒想到，老師一看見我就露出燦爛的笑容。「你有來呀！恭喜你要畢業了！」我感覺自己腦筋好像打了結，支支吾吾，努力把原先想說的話說完。回想起來，我只記得過程中老師依然滿臉笑容，卻已記不得老師究竟說了什麼。只記得最後，老師再次笑著祝福我畢業快樂。我只能愣愣地再次表達感謝，連話都說不好，就一溜煙跑去追同學了。
仔細想想，人真的很有趣。幾天前的我，大概是最難過的榜首。但其實，我已經擁有非常多，最難能可貴的，是師長對我的信任與期望。好多人在我身上看見我自己都看不到的潛能，我的第一個反應卻是否認、否認，然後逃跑。
我想起自己是如何在「機會不敲3次門」的信念下，背著爸媽偷偷準備書審資料。我也想起書審截止那天，與教授、學長姐討論完後從實驗室回到家，順手打開信箱時，一張藍色的卡片吸引我的眼球。那是非常漂亮的天藍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打開一看，上頭是陌生的字跡，熟悉的語氣。是昔日旅伴寄來的維也納明信片。我閉上眼，將明信片緊緊抵住胸口，想像對方柔美的手，一筆一畫書寫的樣子。
或許，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命運所做的安排，都不會遠離自然本性，而會和神授意的事物交織連結。─奧里略，《沉思錄》
還是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特別之處，那麼，就當作是繼續努力的原因吧。雖然依舊不太相信自己，但我相信老師與學長姊，會將我栽培成他們看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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