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六龜在哪裡嗎?
六龜位於高雄市東北方向鄰近中央山脈,地處偏鄉默默無聞,平常新聞焦點很少關注窮鄉僻壤,六龜當然也不例外。
不過,最近六龜一名高中應屆畢業生引起媒體關注,六龜高中名列教育部核定「極度偏遠」學校名單之中,然而六龜高中翼友福同學成為該校創校以來第一位考上臺大的學生。
消息傳來校方喜氣洋洋,學校大門貼上紅榜單慶祝,不過在一片歡喜氣氛中,網路卻傳出一些酸言酸語,像是「窮人上臺大撿角而已」這種充滿嘲諷意味的言論, 高雄市長、雄中校長及臺大校方紛紛出面力挺翼友福,他們表示翼友福家境困苦,仍然逆境向上努力勤奮,值得大家給予肯定。
翼友福出生不久之後,父母因車禍不幸離世,他由祖父母撫養長大,原本已經考進雄中,但是他想留在六龜照顧年邁的阿嬤,決定不離開家鄉而選擇直升六龜高中。
後來祖父母相繼過世,翼友福變成孤單一人,他住校認真讀書,積極參加校內外活動,平日功課名列前茅,爭取各種獎助學金維持生活,校方推薦翼友福報名臺大「希望入學計畫」,經過校方甄選終於順利錄取社會學系,得以進入最高學府繼續深造。
翼友福接受媒體採訪時說了幾句話,對我有所觸動。
他說六龜是偏鄉,他知道想從這𥚃考上大學有多不容易,看到網上一些負面言論,他選擇用正面積極的態度來看待,「想跟在網路上攻擊、評論或酸我的人說,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希望變成自己都欣賞的人。」
我內心明白為什麼翼友福的故事深深吸引我的注意力,因為他讓我想起自己在國中時的一段經歷。
當年我就讀於臺北市一所知名明星私中,學生大都家境良好,家長重視教育,老師嚴格教學,同學們認真讀書,國中畢業後同學們幾乎全數考進前三志願高中。
到了國中三年級上學期,升學壓力加重,我曠課多日課業進度趕不上,同儕競爭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身心俱疲只有休學一條路,當時再過半年即將面臨高中聯考大關,母親對於兒子突然休學在家感到束手無策,只能想盡辦法央請親友協助,還好居住宜蘭的姑姑及時伸出援手幫忙,那年冬天我才得以轉學至宜蘭一所國中,繼續就讀國三下學期。
初抵新學校非常不適應,該校校舍簡陋,校園操場後方有一大片稻田土地,同學上課時嬉鬧輕鬆不甚認真,老師教課只是照本宣科,他們對講臺下學生反應視若無睹,相較於臺北明星私中師生面臨聯考如臨大敵的肅殺氣氛,我感受到這兩所學校氛圍差異極大。
班上幾十名同學畢業後大多不打算繼續升學,少數有心向學的同學成績平平,他們如果聯考落榜,家中經濟條件應該無法資助重考之路,只能去工廠或者到農田打工維生。
其中有位同學名叫阿球,對我特別友善,他整天笑瞇瞇,一副天塌下來都不怕的樣子。阿球家境不太好,他早知道國中畢業後就需要找工作貼補家用,平時讀書不甚用心。我和阿球下課後有時會一起走到操場旁田地前面打打閙閙,他讓我的心情在苦悶的異鄉生活中甦醒過來。
那年高中聯考前一兩個月,我開始發奮讀書衝刺,順利考上臺北某高中,我離開宜蘭返回臺北之後,跟那群只相處一個學期的同學們漸漸失去聯繫,不知他們後來人生境遇如何。
日後很長一段時間𥚃,這段經歷讓我有種深深的挫敗感,不過多年後再回看那段青澀時光,我倒很慶幸自己有機會去宜蘭讀了半年書,學到了如果我一直留在臺北就不可能體會的人生感悟。
從這群同學身上,我看到了兩所學校所展現的城鄉差距,感受到每個人人生起跑點不同的殘酷現實。
當我讀到翼友福的勵志故事時,除了為他感到高興之外,我也回想起阿球和那群在宜蘭結識的同學,以及其他家庭貧困前途受限的年輕人。
他們是否可以擁有類似翼友福的境遇,就算生來拿到一手爛牌,在人生轉折點卻能夠打出一手好牌呢?
有些人很幸運含著金湯匙出生,大部分人在普通家庭成長,但是很多人像阿球、像翼友福一樣,他們無從選擇,生於弱勢家庭,看似人生輸在起跑點,而且還輸了一大截。
以翼友福為例,他小小年紀就失去家庭溫暖孤苦無依,所幸他有堅韌不拔的毅力,還有一群關心他照顧他的師長,靠著自己不懈努力,再加上給他機會翻轉人生的大學招生制度,翼友福才能夠掙脫貧寒出身帶來的桎梏,開闢人生新道路。
翼友福說:「我希望變成自己都欣賞的人」,我欣賞他有這樣的胸襟說出這句話,也深信他一定可以做到。
我不知道阿球現在何處,只希望這麼多年來,他沒有被命運擊倒,縱使當年阿球未曾享有像翼友福的資質與機會,但願長大後的阿球也能夠變成自己都欣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