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陳旦《「〈列子.楊朱〉篇」偽書新證》節錄
〔原文載一九二四年《國學叢刊》二卷一期〕
〈楊朱〉篇,《列子》書中之第七篇也。《列子》一書,自宋高似孫以來,學者都致疑義。吾家斠玄師復舉數事,以證成其托偽之跡,即按其開宗明義,言「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一節,乃引申老子「天地不自生,故能長生,」及「天地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之旨。所引《黃帝書》:「谷神不死」諸言,剽竊《道德經》成語。而「有太易,有太初,有太素」云云,全襲《周易乾鑿度》文。又云:「種有幾,若蠅若鶉,得水為繼」云云,直剿〈莊子.至樂〉篇。末復云:「列子貴虛,」本諸〈呂氏春秋.不二〉篇、〈尸子.廣澤〉篇,亦同此說。今僅就〈天瑞〉一篇言之,其托偽之跡,已不可掩;苟廣為疏證,雖累帙不能盡。故斷其出於魏晉間好事之徒,絕非原書。《列子》既屬偽托,則楊朱一書,繩以論理,其為偽書,尚復奚疑。〔朔雪寒駁:把這種先秦諸子常用的「暗引」講成「剽竊」,無疑是對先秦諸子的成書時代風氣認識匱乏所致。不只是先秦諸子,即使到了唐宋明清,有哪幾個文人可以在不引用前人的任何文字之下獨力完成原創創作?其「引用」而不註明出處的作法,實在太普遍,尤其是先秦諸子是更普遍的作法。把這種常見的寫書手法當成「剽竊」,實在可笑!諸如梁啟超也說莊子不會抄襲,卻其實都是一廂情願、書讀太少的主觀看法!陳旦的認知水平也沒能更高!《列子》能引出真正的出處《黃帝書》,如果這是在魏晉時代,如何可能?一是不一定還有機會看到《黃帝書》,二是老子的權威性早已凌駕於黃帝,加上當時《老子》正是三玄之一,一堆註釋家群起註釋,不引用《老子》卻說是出自《黃帝書》,這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也即即使當時《黃帝書》還在,想引用黃帝或老子皆可的情況下,在《老子》已經具有典範地位的時刻,文人選擇引用《黃帝書》,是不可想像的事情!陳旦這裡也毫無例外的犯了不當預設的邏輯謬誤,彷彿整個疑古派連一點邏輯水準都沒有!用不當預設來倒因為果、循環論證,用得很開心!無效力的說法還能一傳十、十傳百,形成學界共識,倒也是不簡單的成果!〕
以余考之,偽造〈楊朱〉篇者,則受印度思想之激蕩,而又滲透老子哲理,其襲取之印度佛教,實為小乘教理,即當時流行最廣叢書體裁之《四阿含經》。今所傳之《長阿含經》,為姚秦時佛陀耶舍與竺佛念共譯。其中第三分《沙門果經》,東晉時竺曇無蘭已有譯本,名《寂志果經》,收入小乘藏,中國此時無刻本單行。此經異譯同本,即《長阿含經》第三分《沙門果經》。足徵今本《長阿含經》,雖曰姚秦時譯出,實則東晉時已有譯本流行;或竟在魏晉時已有若干單行初譯本風行社會。〔朔雪寒駁:「或竟」,這不就是標準的臆測之詞嗎?連有沒有譯本在社會流行都還得用猜的,這樣是想要做出什麼可靠的結論?〕魏晉間讀書人,喜研索老、莊,高談玄理,豈有不被佛教之影響。〔朔雪寒駁:喜歡老、莊,為何就得被佛教所影響?因果關係何在?〕故〈楊朱〉篇剽竊阿含經之思想,實有贓證可據,非空言誣之也。如《長阿含經》卷第十七第三分《沙門果經》,記阿闍世王(agatasatte)與世尊問答之語,述所聞於諸種外道之言。有一段曰:
白佛言,我(阿闍世王自稱)昔一時,至散若昆羅黎子所(sangaya of the belatthaclan)問言:「大德!如人乘象馬車,習於兵法,乃至種種營生,皆現有果報。今者此眾現在修道,現得報否?」彼(指外道)答我言:「現有沙門果報,問如是答,此事如是,此事實,此事異,此事不異,此事非異,非不異。大王!現無沙門果報,問如是答,此事如是,此事實,此事異,此事非異,非不異。大王!現非有非無沙門果報,問如是答,此事如是,此事實,此事異,此事非異,非不異。」
此段譯文,倘以Max Miller氏所翻譯之《寂志果經》( the fruits of the life of a recluse )轉抄此段如下,讀者當能更明其所意云何。(見 sacred books of the buddhis—ts,vol。ii )
when,one day,i had thus asked sangaya of the belattha clan,he said:「if you ask me whether there is another world——well,if i thought therewere,i would say so 。but i don't say so。and i don't say there neither is,nor is not,another world。and if you ask me about the beings producedby chance;or whether there is any fruit,any result,of goodor bad actions;or whether a man who has won the truth continues,or not,after death—— to each or any of these questions do i give the same reply。」
此非〈楊朱〉篇第一段楊朱與孟氏設為問答之詞。所謂「實無名,名無實;名者,偽而已矣。」亦即「太古之人,知生之暫來,死之暫往,故從心而動,不違自然所好;當身之娛,非所去也,故不為名所勸。從性而遊,不逆萬物所好,死後之名,非所取也;故不為刑所及。名譽先後,年命多少,非所重也」之意乎?故〈楊朱〉篇之無名主義,實糅雜佛、老之說。
且尤可異者,偽造〈楊朱〉篇者,竟直譯《寂志果經》一段,而攘為己有。大類今人節譯西書一二段,即自號著書也。其心術雖不同。其方法則一。〔朔雪寒駁:凡是看得懂中文文言與英文原文的人,會以為以上是所謂「直譯」嗎?陳旦兩個水準都不夠,隨便的就是一句「攘為己有」的誣衊之詞,這算什麼考證?把髒水潑多了,真的就能達到目的?且用「Max Miller」的譯文是怎麼回事?是指疑古派所編造出來的作偽者看到的是Max Miller的譯文嗎?這不是令人莫名奇妙嗎?陳旦要誣蔑《列子》一書是什麼時代的人抄襲了誰的著作偽造的,豈不是應該用那時候的譯文嗎?怎麼跑去拿了一個上千年後的外國人的譯文在這邊瞎扯蛋呢?〕
楊朱曰:「萬物所異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則有賢愚貴賤,是所異也;死則有臭腐消滅,是所同也。雖然,賢愚貴賤,非所能也。臭腐消滅,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賢非所賢,愚非所愚,貴非所貴,賤非所賤。然而萬物齊生齊死,齊賢齊愚,齊貴齊賤;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熟知其異,且趣當生,奚遑死後!」
讀者試將《沙門果經》下面一段文字,與上文〈楊朱〉篇一段相較,自可透漏此中消息。〔朔雪寒駁:確實透露出了非常明確的消息,那就是陳旦的國學造詣水平極度低下,同時主觀偏見非常濃厚!務要置《列子》為偽書的目的極度明確!〕
我於一時,至阿夷多翅舍欽婆羅所,( agita of the garment of hair )問言……彼報我言,受四大人,取命終者。地大還歸地,水還歸水,火還歸火,風還歸風,皆悉壞敗,諸根歸空。若人死時,床舁舉身,置於冢間,火燒其骨,如鴿色,或變為塵土;若愚若智,取命終者,皆悉壞敗,為斷滅法。
上文恐於原本梵文為意譯,故詞句甚簡潔。東晉曇無蘭所譯《寂志果經》,詞句或與今本有異。今籀讀 Max Miller氏英譯本,意義更顯明。〔朔雪寒駁:這就是更令人莫名其妙的地方了!陳旦說「東晉曇無蘭所譯《寂志果經》,詞句或與今本有異。」又說「讀 Max Miller氏英譯本,意義更顯明。」,請問《列子》的作者難道還能看到Max Miller的英譯本、通英文不成!豈不可笑!這什麼程度?搞疑古的怎麼都是這種程度的貨色呢?〕節抄如下:
when,one day,i had thus asked agita of the garment of hair,he said:「 there is no such thing,o king,as alms or sacrifice or offering。there isneither fruit nor result of good or evil deeds。there is no such thing as thisworld or the next。there is neitherfather nor mother,nor being springinginto life without them。there are in the world no recluses or brahmans whohave reached the highest point,who walk perfectly,and who having underst —ood and realized,make their wisdom known to others。
a human being is built up of the four elements when he dies the eart—hy in him returns and relapses to the earth,the fluid to the water,the heatto the fire,the windy to the air,and his faculties pass into space。the fourbearers,on the bier as a fifth,take his dead body away;till they reach the burning—ground men utter forth eulogies,but there his bonesare bleached,and his offerings end in ashes。it is a doctrine of fools,this talk of gifts。it is an empty lie,mere idle talk,when men say there is profit therein。foolsand wise alike,on the dissolution of the body,are cut off,annihilated,andafter death they are not。」
劉向校錄云:「〈穆王〉、〈湯問〉二篇,迂誕恢詭,非君子之言也。至於〈力命〉篇,一推分命。〈楊子〉之篇,唯貴放逸,二義乖背,不似一家之書。」實則向敘乃偽造列子者假托以見重,而又故設此迷離恍惚之辭,以亂人目,由今攷證,〈力命〉、〈楊朱〉兩篇,同出一源,其蛻化襲取之跡,固班班可考也。〔朔雪寒駁:請問以上除了誣衊之詞、不合邏輯的比附,哪來的考證?〕如Max Miller所譯之《寂志果經》有外道云:
when,one day,i had thus asked makkhali of the cow—pen,he said:「 thereis ,o king,no cause,either ultimate or remote,for the depravity of beings;they become depraved without reason and without cause。there is no cause,either proximate or remote,for the rectitude of being;they become purewithout reason and without cause。the attainment of any given condition,of any character,does not depend either on one's own acts,or on the acts of another,or on human effort。there is no such thing as power or energy,or human strength or human vigour。all animals,all creatures(with one,two,or more senses),all being(produced from eggs or in a womb),all souls(inplants)are without force and power and energy of their own。they are bentthis way and that by their fate,by the necessary conditions of the class towhich they belong,by their individual nature:and it isaccording to their po—sition in one or other of the six classes that they experience ease or pain。」
中譯《長阿含經》中《沙門果經》譯文次第,與英譯本不同;且有例錯,未審梵文次第如何?〔朔雪寒駁:這更是奇了!譯文本身有這麼多差異、錯誤,究竟陳旦所謂偽造《列子》者看的是哪一本?〕中譯本末伽梨拘舍梨之答語,誤為波浮迦旃延語。今節抄中譯本如下,備兩方觀校也。
我昔一時,至波陀迦旃延所,彼答我言,大王;無力無精進,人無力無方便,無因無緣,眾生染著,無因無緣,眾生清潔,一切眾生有命之類,皆悉無力,不得自在,無有怨讎。定在數中。於此六生中,爰諸苦樂。
贓物獲矣,人證何在,請讀供詞。〔朔雪寒駁:兩個文本在思想上的相似性之低微,大概也只能到了令人噴飯的地步吧!何以這種東西到了疑古派的手上,居然可以拿出來堂而皇之的瞎扯蛋呢?〕
其書大略明群有以至虛為宗,萬品以終滅為驗,神惠以凝寂常全,想念以著物自表,生覺與化夢等情。巨細不限一域,窮達無假智力,治身貴於肆仕,順性則所至皆適,水火可蹈。忘懷則無幽不照,此其旨也。然所明往往與佛經相參,大歸同於老莊,屬辭引類,特與莊子相似。莊子、慎到、韓非、尸子、淮南子、玄示、旨歸多稱其言。(張湛列子序)
此正張湛自寫供狀,明言其取資之源。但張不肯自居著作之名。彼蓋於無名主義,深造有得者。故更遊移其詞,遂成千古疑案。〔朔雪寒駁:從頭到尾沒有提出張湛偽造的任何證據,卻能扯出結論,誣蔑列子與張湛,功力實在了得!〕然尚肯誠實寫出取資之源,待深思之士,默識其著書偽託之苦心,非欲以欺盡來學。故吾雖於人贓並獲之際,並不以是為張氏之罪案也。
陳旦舉「若愚若智,取命終者,皆悉壞敗,為斷滅法。」當成是楊朱「萬物皆死」一段的來源!這種完全把人類在思想上的共性予以抹滅的做法,在疑古派的謬論之中,實在俯拾即是!難道楊朱等人不能觀察到每個人都會死這樣的事實嗎?那麼先秦諸子到魏晉南北朝以前又有多少人曾經提到過相似的思想呢?且看以下引文:
〈文子.符言〉:
老子曰:聖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聖人之同死生,明於分理也。愚人之同死生,不知利害之所在也。道懸天,物布地,和在人,人主不和即天氣不下,地氣不上,陰陽不調,風雨不時,人民疾飢。
〈論語.顏淵〉: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列子.楊朱〉:
楊朱曰:「萬物所異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則有賢愚貴賤,是所異也;死則有臭腐消滅,是所同也。雖然,賢愚貴賤,非所能也;臭腐消滅,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賢非所賢,愚非所愚,貴非所貴,賤非所賤。然而萬物齊生齊死,齊賢齊愚,齊貴齊賤。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且趣當生,奚遑死後?」……
楊朱曰:「天下之美歸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惡歸之桀、紂。然而舜耕於河陽,陶於雷澤,四體不得蹔安,口腹不得美厚;父母之所不愛,弟妹之所不親。行年三十,不告而娶。及受堯之禪,年已長,智已衰。商鈞不才,禪位於禹,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窮毒者也。鯀治水土,績用不就,殛諸羽山。禹纂業事讎,惟荒土功,子產不字,過門不入;身體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禪,卑宮室,美紱冕,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憂苦者也。武王既終,成王幼弱,周公攝天子之政。邵公不悅,四國流言。居東三年,誅兄放弟,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人之危懼者也。孔子明帝王之道,應時君之聘,伐樹於宋,削迹於衛,窮於商周,圍於陳蔡,受屈於季氏,見辱於陽虎,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凡彼四聖者,生无一日之歡,死有萬世之名。名者,固非實之所取也。雖稱之弗知,雖賞之不知,與株塊无以異矣。桀藉累世之資,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內;恣耳目之所娛,窮意慮之所為,熙熙然以至於死:此天民之逸蕩者也。紂亦藉累世之資,居南面之尊;威无不行,志无不從;肆情於傾宮,縱欲於長夜;不以禮義自苦,熙熙然以至於誅:此天民之放縱者也。彼二凶也,生有從欲之歡,死被愚暴之名。實者固非名之所與也,雖毀之不知,雖稱之弗知,此與株塊奚以異矣。彼四聖雖美之所歸,苦以至終,同歸於死矣。彼二凶雖惡之所歸,樂以至終,亦同歸於死矣。」
〈列子.楊朱〉:
孟孫陽問楊朱曰:「有人於此,貴生愛身,以蘄不死,可乎?」曰:「理無不死。」「以蘄久生,可乎?」曰:「理無久生。生非貴之所能存,身非愛之所能厚。且久生奚為?五情好惡,古猶今也;四體安危,古猶今也;世事苦樂,古猶今也;變易治亂,古猶今也。既聞之矣,既見之矣,既更之矣,百年猶厭其多,況久生之苦也乎?」
〈關尹子.四符〉:
關尹子曰:「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臥者,有死病者,有死藥者。等死,無甲乙之殊。若知道之士,不見生,故不見死。」
〈亢倉子.全道〉:
秦佚死,亢倉子哭之,其役曰:「天下皆死,生何哭為也?」亢倉子曰:「天下皆哭,安得不哭!」
〈越絕書.外傳記吳王占夢〉:
越王謂吳王曰:「世無千歲之人,死一耳。」范蠡左手持鼓,右手操枹而鼓之,曰:「上天蒼蒼,若存若亡。何須軍士,斷子之頸,挫子之骸,不亦繆乎?」
〈韓詩外傳.卷十〉:
扁鵲過虢侯,世子暴病而死。……扁鵲入,砥鍼礪石,取三陽五輸,為先軒之灶,八拭之陽,子同藥,子明灸陽,子游按磨,子儀反神,子越扶形,於是世子復生。天下聞之,皆以扁鵲能起死人也。扁鵲曰:「吾不能起死人,直使夫當生者起。」死者猶可藥,而況生者乎!悲夫!罷君之治,無可藥而息也。《詩》曰:「不可救藥。」言必亡而已矣。
〈晏子春秋.外篇上.二〉:
景公置酒于泰山之陽,酒酣,公四望其地,喟然嘆,泣數行而下,曰:「寡人將去此堂堂國者而死乎!」左右佐哀而泣者三人,曰:「吾細人也,猶將難死,而況公乎!棄是國也而死,其孰可為乎!」晏子獨搏其髀,仰天而大笑曰:「樂哉!今日之飲也。」公怫然怒曰:「寡人有哀,子獨大笑,何也?」晏子對曰:「今日見怯君一,諛臣三人,是以大笑。」公曰:「何謂諛怯也?」晏子曰:「夫古之有死也,令後世賢者得之以息,不肖者得之以伏。若使古之王者毋知有死,自昔先君太公至今尚在,而君亦安得此國而哀之?夫盛之有衰,生之有死,天之分也。物有必至,事有常然,古之道也。曷為可悲?至老尚哀死者,怯也;左右助哀者,諛也。怯諛聚居,是故笑之。」公慚而更辭曰:「我非為去國而死哀也。寡人聞之,彗星出,其所向之國君當之,今彗星出而向吾國,我是以悲也。」晏子曰:「君之行義回邪,無德於國,穿池沼,則欲其深以廣也;為臺榭,則欲其高且大也;賦斂如撝奪,誅僇如仇讎。自是觀之,茀又將出。天之變,彗星之出,庸可悲乎!」于是公懼,迺歸,窴池沼,廢臺榭,薄賦斂,緩刑罰,三十七日而彗星亡。
〈晏子春秋.外篇上.四〉:
景公飲酒,樂,公曰:「古而無死,其樂若何?」晏子對曰:「古而無死,則古之樂也,君何得焉?昔爽鳩氏始居此地,季萴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後太公因之。古若無死,爽鳩氏之樂,非君所願也。」
〈呂氏春秋.貴生〉:
子華子曰:「全生為上,虧生次之,死次之,迫生為下。」
黃帝之貴而死,堯、舜之賢而死,孟賁之勇而死,人固皆死。若慶封者可謂重死矣。
〈史記.范睢蔡澤列傳〉:
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人。秦王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
有閒,秦王復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
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
范睢曰:「非敢然也。臣聞昔者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濱耳。若是者,交疏也。已說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遂收功於呂尚而卒王天下。鄉使文王疏呂尚而不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業也。今臣羈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閒,願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者也。臣非有畏而不敢言也。臣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不敢避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為厲被髪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且以五帝之聖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處必然之勢,可以少有補於秦,此臣之所大願也,臣又何患哉!」
蘇秦為奉陽君說燕於趙以伐齊,奉陽君不聽。乃入齊惡趙,令齊絕於趙。齊已絕於趙,因之燕,謂昭王曰:「……奉陽君之怒甚矣。如齊王王之不信趙,而小人奉陽君也,因是而倍之。不以今時大紛之,解而復合,則後不可柰何也。故齊、趙之合苟可循也,死不足以為臣患;逃不足以為臣恥;為諸侯,不足以為臣榮;被髮自漆為厲,不足以為臣辱。然而臣有患也,臣死而齊、趙不循,惡交分於臣也,而後相效,是臣之患也。若臣死而必相攻也,臣必勉之而求死焉。堯、舜之賢而死,禹、湯之知而死,孟賁之勇而死,烏獲之力而死,生之物固有不死者乎?在必然之物以成所欲,王何疑焉?……」
卒絕齊於趙,趙合於燕以攻齊,敗之。
〈淮南子.俶真〉:
夫曆陽之都,一夕反而為湖,勇力聖知與疲怯不肖者同命;巫山之上,順風縱火,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故河魚不得明目,稚稼不得育時,其所生者然也。故世治則愚者不能獨亂,世亂則智者不能獨治。身蹈於濁世之中,而責道之不行也,是猶兩絆騏驥,而求其致千里也。
〈法言.君子〉:
或問:「人言仙者,有諸乎?」「籲,吾聞虙羲、神農歿,黃帝、堯、舜殂落而死,文王,畢;孔子,魯城之北。獨子愛其死乎?非人之所及也。仙亦無益子之匯矣!」或曰:「聖人不師仙,厥術異也。聖人之於天下,恥一物之不知;仙人之於天下,恥一日之不生。」曰:「生乎!生乎!名生而實死也。」
或曰:「世無仙,則焉得斯語?」曰,「語乎者,非囂囂也與?惟囂囂為能使無為有。」或問「仙之實」。曰:「無以為也,有與無,非問也。問也者,忠孝之問也。忠臣孝子,偟乎不偟。」……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終,自然之道也。
〈論衡.本性〉:
人稟天地之性,懷五常之氣,或仁或義,性術乖也;動作趨翔,或重或輕,性識詭也。面色或白或黑,身形或長或短,至老極死,不可變易,天性然也。
〈論衡.命義〉:
墨家之論,以為人死無命;儒家之議,以為人死有命。言有命者,見子夏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言無命者,聞歷陽之都,一宿沉而為湖;秦將白起坑趙降卒於長平之下,四十萬眾同時皆死;春秋之時,敗績之軍,死者蔽草,尸且萬數;饑饉之歲,餓者滿道;溫氣疫癘,千戶滅門,如必有命,何其秦、齊同也?
言有命者曰:「夫天下之大,人民之眾,一歷陽之都,一長平之坑,同命俱死,未可怪也。命當溺死,故相聚於歷陽;命當壓死,故相積於長平。」猶高祖初起,相工入豐、沛之邦,多封侯之人矣,未必老少男女俱貴而有相也,卓礫時見,往往皆然。而歷陽之都,男女俱沒;長平之坑,老少並陷,萬數之中,必有長命未當死之人,遭時衰微,兵革並起,不得終其壽。人命有長短,時有盛衰,衰則疾病,被災蒙禍之驗也。宋、衛、陳、鄭同日並災,四國之民,必有祿盛未當衰之人,然而俱災,國禍陵之也。故國命勝人命,壽命勝祿命。人有壽夭之相,亦有貧富貴賤之法,俱見於體。故壽命脩短,皆稟於天;骨法善惡,皆見於體。命當夭折,雖稟異行,終不得長;祿當貧賤,雖有善性,終不得遂。項羽且死,顧謂其徒曰:「吾敗乃命,非用兵之過。」此言實也。實者項羽用兵過於高祖,高祖之起,有天命焉。
〈焦氏易林.乾之〉:
小過:從風放火,荻芝俱死。三害集房,叔子中傷。
〈焦氏易林.剝之〉:
坤:從風縱火,荻芝俱死。三害集房,十子中傷。
〈焦氏易林.睽之〉:
渙:從風放火,艾芝俱死。三害集聚,十子患傷。
〈昭明文選.辯命論(劉孝標)〉:
火炎崑嶽,礫石與琬琰俱焚;嚴霜夜零,蕭艾與芝蘭共盡。〔李善註:尚書曰:火炎崑岡,玉石俱焚。又曰:弘璧琬琰在西序。傅玄鷹兔賦曰:秋霜一下,蘭艾俱落。毛萇詩傳曰:蕭,蒿也。〕
於是問者大笑曰:「夫有始者必有卒,有存者必有亡。故三五丘旦之聖,棄疾良平之智,端嬰隨酈之辯,賁育五丁之勇,而咸死者,人理之常然,必至之大端也。徒聞有先霜而枯瘁,當夏而凋青,含穗而不秀,未實而萎零,未聞有享於萬年之壽,久視不已之期者矣。故古人學不求仙,言不語怪,杜彼異端,守此自然,推龜鶴於別類,以死生為朝暮也。」
根據以上資料可知,先秦時代與楊朱相近似的說法共有:
老子:「聖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聖人之同死生,明於分理也。愚人之同死生,不知利害之所在也。」
老子弟子關尹子說:「有死立者,有死坐者,有死臥者,有死病者,有死藥者。等死,無甲乙之殊。」
老子弟子孔子回答子貢說:「自古皆有死。」
老子弟子楊朱回答孟孫陽說:「理無不死、理無久生。」
楊朱:「萬物所異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則有賢愚貴賤,是所異也;死則有臭腐消滅,是所同也。雖然,賢愚貴賤,非所能也;臭腐消滅,亦非所能也。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賢非所賢,愚非所愚,貴非所貴,賤非所賤。然而萬物齊生齊死,齊賢齊愚,齊貴齊賤。十年亦死,百年亦死,仁聖亦死凶愚亦死。生則堯舜,死則腐骨;生則桀紂,死則腐骨。腐骨一矣,孰知其異?」、「彼四聖雖美之所歸,苦以至終,同歸於死矣。彼二凶雖惡之所歸,樂以至終,亦同歸於死矣。」
孔子好友程本:「夫人之大常,生而少壯,轉而為衰老,轉而為死亡,聖凡之所共也。」
老子弟子亢倉子之弟子對亢倉子說:「天下皆死,〔先〕生何哭為也?」
越王勾踐對吳王夫差說:「世無千歲之人,死一耳。」
蘇秦:「堯、舜之賢而死,禹、湯之知而死,孟賁之勇而死,烏獲之力而死,生之物固有不死者乎?在必然之物以成所欲,王何疑焉?」
范睢:「且以五帝之聖焉而死,三王之仁焉而死,五伯之賢焉而死,烏獲、任鄙之力焉而死,成荊、孟賁、王慶忌、夏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
呂不韋:「黃帝之貴而死,堯、舜之賢而死,孟賁之勇而死,人固皆死。」
凡是稍微有點文言文水準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出,楊朱的說法符合其時代背景,與楊朱同時的人就有老子、孔子、程本、亢倉子弟子、越王勾踐全部都有相近似的說法,晚一點的蘇秦、范睢、呂不韋也都有近似的說法!從這裡再對比一下陳旦所謂的「若愚若智,取命終者,皆悉壞敗,為斷滅法。」究竟誰更像一些,已經不用多說了!就算是同時期的西方也有「凡人皆有一死」的邏輯推論範例,難道亞里士多德也是抄自《沙門果經》?這種簡單化思維,豈不可笑!
實則根據《《關尹子》公案徹底終結》一書的考證可知,佛教僧侶如鳩摩羅什等在譯經時大量借用了道家經典的用詞、短語,如《關尹子》。而道家經典也就那幾本,《老子》、《關尹子》、《亢倉子》、《文子》、《列子》、《莊子》,試問這些僧侶能大量借用《關尹子》,就不懂得借用《列子》嗎?無怪乎朱熹主張佛經抄了《列子》,而非反之!至於詳細的考證與引證可參考《《關尹子》公案徹底終結》,不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