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長期間的調整便是必要的。而在接受精神科的協助前後,我們必須要對自己使用的藥物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並在治療的過程中努力的與醫師溝通,方能讓藥物的副作用減至最少。
在開始服藥之前,有幾個重點是必須要先釐清的。
首先筆者必須在這裡聲明,以下的觀點多半來自個人服藥的體驗與記錄,筆者所記之醫療資訊儘管已經盡可能保持陳述中立,也不能夠代表專業醫療人員的建議與知識,且不保證狀況能適用於所有人。
這個藥物科普篇,主要是讓人大致上知道精神科有什麼藥物、這些藥物是拿來做什麼、效果是什麼,僅此而已。對於有精神上的困擾且考慮接受精神科醫療的讀者,若對於藥物有任何疑惑,請諮詢你的醫師與藥師。
以下討論一些普遍對醫藥的誤解與常見的問題,筆者是以躁鬱症接受治療7年,大致上了解精神科的理論和臨床手段。
在進入正式的藥物介紹篇之前,有一些先行概念必須先宣導,順便來看看讀者對現代醫學的知識有多少。
即便現代醫學已經相當進步,但不得不承認的,目前所有的藥物、不論世代、不論功能性,通通都有副作用。然而這並不代表什麼,因為所謂的副作用和我們認知的正向作用只是觀點上的問題。
就我們最為了解的咖啡來看,一般認為,咖啡因的正向作用便是能夠提神、讓人覺得精力充沛。然而它的副作用(反向作用)也相當明顯,就是會導致神經興奮而難以安寧。
在這個例子裡面,我們在意的是「在我需要提神的時候我才喝咖啡」,所以在這樣的情境下,我們會去忽略它的副作用。
這是因為我們使用物質是具有目的性,而且知道我們應該在需要精力的時候使用它,而不是在已經精力充沛到無法入眠的情況下還是跑去喝咖啡。
(除非你體質特殊,攝取咖啡因會想睡覺,真的有這樣的人)
如此,精神科的藥物也是一樣,不管是現在使用的新型SSRIs抗憂鬱劑、或著是抑制躁鬱症的情緒穩定劑,它們多多少少都會帶來各種副作用。
然而我們必須清楚的認知一件事情:我們是「有所需要」才使用這些藥物,以幫助自己的生活獲得改善。至於它帶來的一些副作用,只要在我們能夠承受的範圍裡面,就合理的使用它。
當然,若副作用太明顯,請和醫生反應,醫生也會換藥。
值得一再注意的是,藥性本身沒有好壞,端看使用的方法合不合理。
合理使用便能夠將副作用最小化、而取其治療效果,不合理的濫用,則會令其成為毒品,尤其精神科的藥物許多是管制類。
請不要濫用藥物,並誠實告知醫生用藥狀況。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與迷思,我們常常會看到藥品指導單張上有各種警告標語,如果你仔細去看副作用的敘述欄位,你會發現幾乎每種藥物都有致命的副作用。
然而,實際上由於每個人的體質都有差異,藥品指導單張上面所寫的副作用,其實並不一定會發生在個人的身上。而且大多的副作用報告,是統計幾千人吃了藥之後的反應,除了常見副作用外,大多都是一些發生率1%不到的副作用,很少會碰到。
再者,許多藥物的藥性並不是單純線性的,而是根據血液中的濃度(血藥濃度)而有幅度上的改變。一般來說,需要維持血藥濃度的藥物都有著類似「在標準濃度有效,但超過、或低於某範圍時,會減弱、失效、甚至明顯發生副作用」的特性。
簡單來說,藥這種東西,就是吃多吃少都會出問題。
所以,在臨床醫療上,醫師與藥師會想辦法用「足以達到療效」卻又「不至於有太大副作用」的劑量來給藥。
「能用最少劑量、就用最少劑量」,是當代醫學的準則。
早在古希臘希波克拉底出現之後,醫學界就有這樣的普遍觀念,認為任何醫療的第一步,就是「Do No Harm」、不要造成傷害。
這也是為什麼按照醫囑服藥是多麼重要的事情。
在藥理上,身為非專業醫療工作者,有許多專業的知識不是我們能夠參透的。因此,在藥物的使用判斷上,若有疑問,請和醫師討論。
有時候,醫生開出來的藥單,會讓人覺得很疑惑,舉一個最常見的例子,便是帝拔癲這類的抗癲癇藥。別人不說,就連筆者第一次看到它,都會覺得,為什麼醫生會給躁鬱症患者開抗癲癇藥。
但只要稍加了解藥物的藥性,就能夠理解,在藥理上,屬於某一個分類的藥物,在治療跨科的不同疾病上,有時也會有很好的效果。
我們往往有一個錯誤的認知,會認為一種藥只能治一種病,然而就實際上的臨床經驗來說,同樣的藥物,只要劑量應用得宜,就能夠當作解決別種問題的藥物使用。
例如經常被使用在高血壓、心律不整、甲狀腺功能亢進等症狀治療的Propranolol(普萘洛爾)來說,在精神科便以低劑量的片劑當作抗焦慮藥使用,而且效果相當不錯。
而同樣的,一般被認為可以拿來治療憂鬱症的藥物,往往也有調整腸胃功能的「副作用」。有許多長期受腸胃問題困擾的患者,再經過了腸胃檢查的程序之後,若發現一切正常、卻仍無法改善腸胃問題,往往也會被認為是自律神經失調而轉介到精神科。
而類似抗憂鬱劑等得以調控自律神經的藥物,也被證實對腸胃問題有效。畢竟,有時候腸躁症本身就是不自覺的焦慮導致的。
談到情緒狀態這回事,往往是需要長時間的比對才看得出改變。
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情緒本來就會有所起伏(反過來說,如果一個人的情緒一直沒什麼起伏,那反而可能才是有問題的),只是起伏的狀況沒有情感性精神疾患的患者來的劇烈或著幅度過大。
也因此,對於有些我們慣於歸咎在「個性」上的情緒問題,如面對一個原本就屬於比較透露出內向氣質的人,我們便不會覺得,他表現出壓抑或著趨於保守的態度是「不正常的」。
而如果本人長期受到外界如此看待,也會自然而然的,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因此更不會覺得、也不會感受到,自己的情緒起伏到底有沒有異常,久而久之便也習慣了這樣的狀況。
因此,在習慣之下,人們往往很難在短時間內,判斷出自我的情緒是否在投藥之後有所改善。而往往改善情緒的藥物效果也不是這麼的顯而易見,儘管有時旁人可以比較敏銳的判斷出患者是否在投藥後有所改善。
但畢竟這種「靠感覺」的事情,常常因為個人的主觀因素而不具有客觀性。
就筆者的經歷而言,在某個治療的時間點上,筆者曾詢問過身邊的人,自己這幾周以來的狀況如何。而周遭的人給予的答案,基本上到了「問幾個人就有幾種不同看法」的程度(所以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回事,在精神醫學上可不一定)。
如此可見,要精確的掌握自我情緒狀況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情。
而這往往是讓患者和家屬最苦惱的地方,也是讓人最為沮喪的點。
由於改善情緒的藥物往往要連續使用兩到三週以上的時間,才能夠讓患者感覺到明顯的變化。對於如何在情況仍未改善的狀況下撐過這段空窗期,便是對患者與家屬一大考驗,而這也是最容易令患者放棄治療的主要原因。
因此,在臨床上,針對狀況比較嚴重的患者,考慮到主藥物生效速度很慢,醫師往往會開立比較「速效」的苯二氮平類藥物(BZDs)。這類藥物最有名的地方,便是它的速效性。
作為一個直接影響中樞神經的藥物,知名的苯二氮平類藥物如Lorazepam(蘿拉西泮)、Alprazolam(阿普唑侖)等,都能在短時間內使人鎮靜,並藉此快速控制住焦慮、憂鬱等負向狀態。但其最大的缺點則是在長期服用後可能產生耐受性與依賴性。若依賴性產生,則會在停止服藥之後產生戒斷症狀,因此使用這類藥物不可不慎。
綜合上述,基本上這兩種類型的藥物可說是各有所長、相輔相成。
長期(半年以上)來看,持續服用不具有耐受性的抗憂鬱劑或著情緒穩定劑才是最佳選擇。而在短期的急症狀態下,將速效的苯二氮平類藥物投入使用,則可以幫助患者撐過痛苦的藥物適應期,而如此短時間的使用,則能夠將患者對藥物產生耐受性與依賴性的風險降至最低。
這點應該是很多擁有精神疾病、且曾經接受過精神科治療的人都能夠體會到的真實狀況。
就以臨床上比較容易見到的憂鬱症來說,由於憂鬱症在理論上與腦中的血清素調節能力有關。當代研究認為,在腦中血清素失衡的狀況下,人們容易感到不安、焦慮、失眠、腸胃不適、甚至陷入重度憂鬱等狀況(所以憂鬱症影響範圍其實很廣),而現在的主流治療方法,則是使用抗憂鬱劑來調整腦中的血清素濃度。
在前幾次的診療中,如果醫師判定你的狀況嚴重,或許會增加劑量來協助腦袋自我調節。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即便不吃藥,憂鬱症多半也會自己漸漸好起來,只是時間會拖得很長,或是變成慢性憂鬱症。
這是人體本身的自癒能力使然,但值得注意的是,有些人的憂鬱期可能只有十天半個月,但有些人卻可以持續到兩三個月甚至保持在輕鬱狀態長達半年。
所以,正如上文所提及的,由於精神疾病導致的情緒問題,往往都會長時間影響著我們,且嚴重的程度不一。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重度憂鬱狀態下需要使用大劑量的抗憂鬱劑,在發現到狀況漸好之後,醫師也會視情況調整藥物的使用,而能夠慢慢減量,盡可能將藥物的影響調整至最低,甚至能夠完全停用。
當然,在理性的思維上,我們並不能保證任何人所經歷的任何療程都是順利的。
筆者的藥單「足足測試了4年」才開始真正穩定,且還花很多時間配合醫生一起實驗,將本來被淘汰的藥物撿回來,進行二度、三度測試。
臨床上,病患可能必須經過好幾個觀察期和投藥測試期才能夠抓到適合的藥物。
而每次的換藥,都表示患者必須自行承擔適應新藥所帶來的副作用風險,儘管現代的抗憂鬱劑已經沒有太多嚴重的副作用,但不得不承認,這著實是對患者的額外負擔。
如前文所言,精神科所開立的藥物當中,確實有長期使用後會有成癮風險的藥物,但在談論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必須先了解一些基本的醫學名詞,好讓大家辨別所謂的「藥物成癮」到底是指什麼。
這應該是最多人誤解的一個醫學名詞。
所謂的抗藥性,實際上是針對細菌而言。而其是指,在抗生素等滅菌藥品,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完全消滅細菌時,殘存的細菌會突變以產生抵抗能力,因而使原先的藥物失去作用。
而在精神醫學裡面,基本上不會開出任何像是抗生素一類的藥品,除非你是去看感冒一類的病,精神科也是可以看感冒就是了。
正常來說,精神疾病不太會是細菌感染,但病毒感染而導致精神問題的倒是有(梅毒就是一種會引起腦病變的病毒感染)。所以,這個名詞在精神醫學上出現的頻率應該低的可以,絕大多數出自民間誤用,所以實際上是一個誤會。
畢竟你和你的腦袋不是細菌構成的,不存在適應抗生素的問題,如果有人是細菌構成的,請洽美國漫威,下一個超級英雄系列就是你了。
指的是在使用某種藥物一段時間後,由於一些生理與心理因素,導致同等劑量的藥物無法達到原本預期的效果,以至於必須要加重投藥。
而這點則好比一般常說的「培養酒量」的意思。
也就是說,當你喝酒喝習慣了,原本一罐啤酒會醉的體質,由於長時間的飲酒,身體漸漸被培養成要喝三罐才會覺得醉的狀態。如此就表示,你的身體對酒精的「耐受性」提高了。
儘管如此,某些人因為體質的關係,對於酒量的耐受性本身就比較差(好奇的可以去查詢:乙醛去氫酶、跟一個人養不養得起酒量有關),這類的人就算長期飲酒也未必能讓酒精耐受性顯著提高。
而一般來說,藥物耐受性通常需要一段時間後才會產生,所以除非長期且大量的服用,一般用藥的劑量並不至於會明顯導致耐受性提高。
根據筆者的經驗,本人已經7年間持續使用BZDs(苯二氮平類、一種被認為容易成癮的鎮靜物質),至今沒有顯著耐受性發生,絕大多數時間使用最低劑量就足夠。
指的是對物質的依賴,也就是偏向所謂的「藥物成癮」。
指需要服用藥物才能使日常生活保持正常的強迫行為。典型的情境便是俗稱的菸酒癮(不抽菸不舒服、不來點酒覺得渾身不對勁)與藥癮(許多被規範為毒品的藥物都具有強烈的依賴性),若突然停止服用藥物,可能出現藥物戒斷症狀。
很不幸的,許多的精神科藥物,確實都具有依賴性。也就是說,不當的使用精神科的藥物,確實會產生後續的依賴、耐受、甚至是藥物戒斷問題。
但由於大部分的藥物在合理的使用上,都已經考慮過安全的劑量,而開出來的處方,往往也都離目前所知的藥物濃度危險邊界很遠。
換句話說,如果在小白鼠實驗的階段,就發現這個新藥的安全劑量很低,很容易出問題,基本上早就被淘汰,不會上市使用。
所以,在合理的使用(依照醫囑)之下,其實是不需要太擔心這方面的問題的。
來精神科看診,有一個很重要的先行理解。
我想,在避諱談論精神問題的一般人眼中和坊間的猜想之中,精神科所做的,就是把人給貼上標籤、辨認出誰是「不正常」的人、隨後把人丟入世俗那對於精神疾病冷眼相待、另眼觀之的絕境之中。
而不否認,在筆者實際走過精神科的療程之前,多多少少對精神科的理解也是如此。
某種程度上,我深怕踏進診所出來以後,自己就被貼上了一個標籤,而頂著這個標籤以後,彷彿未來的生活都會被壓在「精神疾病」這幾個大字底下過活。然而,實際上精神科所做的並不是這樣。
精神科和其他醫學科系最大的不同,我想就是在於談話之上。
對於一般的家醫科門診,除了關係很熟稔以外,我們和醫生可能不會有太多的攀談,大部分的對談內容都是關於疾病和不舒服之處,而精神科比較特別的是,有許多的談話,涉及一點點的私領域(或有一些難言之隱)與心聲。
在精神科的診所裡,分享心情和生活的點滴變成一件很重要的事(特別是對於情感性的精神疾患更是如此),於是醫病關係在精神科的範疇裡面,比起其他的科系來的更深厚。
可以說,互信正是精神科看診的基礎。
有很多的精神困擾,必須透過傾聽與訴說來一一抽絲剝繭。
而在那些話語與心情分享的背後,精神科真正的目標,正如其他的醫學一樣,是為了幫助人們處理好諸多疑難雜症,讓生活品質變得更好。而不是將人貼上一個無濟於事的精神疾患標籤,讓他人對其另眼相待。
而對於那些駭人聽聞的種種精神疾病分類,以及那些揚名於DSM手冊裡面的精神疾病,某種層面來說,只是提供了一個診斷的基準。而這些基準的誕生,是為了讓整個醫療體系有所共識和共同的疾病認定。
對人們來說,那些書上所寫的、充斥著世界的諸多種精神疾患或許很耐人尋味,但對患者而言,這些資訊充其量只是一種參考。我們真正要共同面對的,是解決自身遭遇的問題,而不是專注於那些疾病的分類意義和探討之上。
就如同先前所言,精神科與其他醫學無異,都是為了幫助人們,讓人們的生活過得更好而存在。
在踏入精神科的世界以後,即便被診斷擁有一些特殊的精神疾病,但出走診間之後,你會發現其實什麼也沒有改變。世界依然在轉動、時間繼續地向前進,是否頂著精神病患的稱號,對所有的患者來說,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因為比起擔心自己掛上的病名,更重要且更需要我們專注的,是在接受了精神科的協助之後,生活有沒有獲得改善?心情是否得到紓解?原本夜不成眠的問題是不是好了?是不是有一些原本想不開的事情忽然之間茅塞頓開了?如果有,那其他那些不足掛齒的雜事和千奇百怪的病名和疾病定義,或許就不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