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活在那裡

我們不活在那裡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我們不活在那裡〉2025-05-02

 

  「我活在哪裡?」在某種自然科學式的思維看來,這件事情應當是簡單的,你家或你的租屋處、你工作就學的地方,無論你要用行政區來劃分,或用經緯度來定位,總之,那不像是個需要爭議的問題。

 

  的確,從「身體」而言,我們的食衣住行都是在這,你的細胞由這塊土地上的食物與空氣滋養,你在這裡移動、在這裡躺下補充體力。但你的思維,卻經常彷彿不在這裡。

 

  你對發生在台北的事、乃至於美國的事,有時甚至比隔壁巷子的事還要了解。你的思想與其說承接了地方先人,毋寧說更多地承接了累積在大學課程中的歐洲思想。

 

  你對國外某個網紅、歌手、演員的認識,遠多於居住地的里長、議員。你關心烏克蘭人的次數雖然不多,但依舊遠高於附近地下道裡無家可回的中年人。

 

  這不是你刻意的選擇,不是你貶低自己生活的地方,一心要將自己變成台北的、美國的、或打上引號的「世界居民」,而是有一些本來與你關係遙遠的事物及非你的視角,透過媒體侵入了你的生活、駭入了你的知覺,讓你用一種他者的角度觀看自己所處的地方,你無法活在這裡,這裡的熱鬧近在咫尺,卻全面隔離。

 

 

  我們因此活在台北或美國嗎?並不是。甚至連身體棲於台北或美國的人,也不見得活在那裡。他們眼中的事物或許會比住在其他地方的人看見得更加異化。那些出現在自己居住範圍內的事物,它們在網路上的形象汙染了物理世界中的形象。它們首先是「那個」,然後才是「這個」。

 

  我們活在某種理念的當地裡面,我們活在一個人人都喝珍珠奶茶配雞排滷肉飯的地方、活在一個充滿人情味與好客的地方;即便具體的生活而言,我們根本不會喝那麼多珍奶、人與人在城市裡彼此擦肩,甚至不看對方一眼。

 

  我們活在某種「地方意象」的影子裡,從名為網路的光源中偏斜地觀看,理念弔詭地成為了表象。在這個意義下,我們重回當地--空氣裡都是糖的台南、可能被請吃慶記的台中、或美食沙漠的新竹……

 

  那不是某種生活現場的再現,而是一種失重後,從一種未被檢討的預設值出發的重新建構。我們不活在那裡,那裡並不真實存在;然而,真實存在的地方,卻變得如同康德口中的物自身,有限的我們,無法再想踏上去。




延伸閱讀:

〈Homotron:資訊時代人的另一種故土〉

〈我們生活的高密度世界:從大地向網路延伸〉

〈光.螢幕.非救贖/黑暗裡不被毀滅的條件〉

〈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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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演化與湧現則更像是一件事的兩個不同的強調面向。共演化作為過程,有可能產生「湧現式」的結果。譬如一個截然不同、且不可還原的新物種秩序。但湧現並不必然需要共演化,新結果並不要求每個固有的存在都發生改變。
  然而,如果被攻擊與被殖民的一方也基於同樣的自我防衛理由展開還擊,卻會被立即認定為野蠻的、前現代的非理性暴力,並以此來加深對這些群體的殘暴屠戮。「保衛生命」於是弔詭地變成了毀滅生命的理由,只不過其中的一些生命被看作無論如何要守護的生命、另一些則從一開始就未曾真正活過。
  某種一神論般的浪漫腳本教育人將「愛」理解為一種獨佔的、極度排他的狂喜狀態。但那背後的代價或許是一步步斷絕掉你與其他關係的連結,由於只被允許從對方那裡得到滿足,在現實的無奈與身體性的疲憊之中,人終究必須失望、墜入自我懷疑、相互猜忌與存在主義式的無力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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