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螢幕.非救贖/黑暗裡不被毀滅的條件

光.螢幕.非救贖/黑暗裡不被毀滅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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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螢幕.非救贖/黑暗裡不被毀滅的條件〉2025-04-27

 

  你有沒有注意過一件事,譬如某天,你在漆黑的房間裡熬夜用電腦,中途去了一趟廁所,回來時,你被螢幕的亮度驚訝到了。「我一直都在盯著這麼亮的東西嗎?」這種感覺很怪,而且,細想的話似乎有些恐怖。

 

  這個差異在關掉電燈的那一刻也許更明顯,明明可測量的亮度應當是一樣的,但卻感覺它變得特別刺眼。我們可以從瞳孔縮放、感光細胞這些生物角度去談,又或者,走向一個更一般性的、意識運作方式的角度進行思考。

 

  從知覺的結構來說,我們的知覺始終是整體論式的,並且總是存在著「焦點-界域」結構。譬如音樂之所以能成立,是因為我們不會將聲音聽成每個當下單獨的音,而是透過先前聲音的殘留與對之後聲音的預期,得到一個整體性的、接續性的感受。

 

  人之所以會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就是因為先前存在著的漫長空白,它也作為一種「聲音」被我們聽見。知覺同樣如此,我們會看見一張白紙上的污點、會以「整個桌面」為背景,看見滑鼠在鍵盤的旁邊。

 

  當環境從通明變成漆黑時,原先僅僅作為眾多光亮間其中一個的螢幕,成為了唯一的、讓你得以看見的救贖。就像在無法出門的疫情期間,人們只能透過網路與他人取得聯繫,螢幕變得看起來更亮,那是因為你世界中的其他地方黯淡了下來。

 

 

  疫情的狀況或許是一種公共衛生意義下不得不發生的斷裂,但有些時候,這種缺乏連結與隨之而來的救贖需求,成為了有心人士有意利用的人性弱點。

 

  那些想要控制你的團體或人,無論是詐騙集團、邪教、心靈提升課程、有毒的親密關係或極權政府,他們要成功,其中一個重要的手段就是切斷你與外界之間的聯繫。

 

  不僅僅是讓你只能接收到他們想要灌輸給你的資訊,同時,也是為了讓你感到孤立無援,明明造成這種孤立無援的是他,但在已經變得如隧道般狹窄的眼光之中,他成為了唯一的救贖。

 

  藥物、網路、性和遊戲這些有潛力讓人產生幸福感的事物,在毫無光亮的生活之中,也會變成無可替代的唯一光亮,會變成黑暗中唯一的「螢幕」,令人目不轉睛、意亂情迷。

 

  某種一神論般的浪漫腳本教育人將「愛」理解為一種獨佔的、極度排他的狂喜狀態。但那背後的代價或許是一步步斷絕掉你與其他關係的連結,由於只被允許從對方那裡得到滿足,在現實的無奈與身體性的疲憊之中,人終究必須失望、墜入自我懷疑、相互猜忌與存在主義式的無力悲哀。

 

  救贖在那裡,但那裡卻給不了救贖。追逐唯一光亮的下場卻是融化翅膀。如果沒有救贖,生命就空洞到只剩下等待死亡。

 

 

  但也許,救贖根本就不該是那樣的。如果有某種存在方式比其他的一切都要美好,或許是因為它同時關聯到了數種不一樣的美好。

 

  之所以我們誤以為螢幕是唯一的光亮,是因為天色晚了,我們又關閉了所有的燈。但如果在時間與人的努力下,整個社會變得更加明亮--譬如我們終於能脫下口罩、走出疫情,或和身邊的人彼此互信,一起感受「天色漸漸光」,那麼,我們對救贖、對希望的理解會立即變得不一樣。

 

  螢幕依然能扮演角色、甚至對另一個人的迷戀、為某些事物廢寢忘食的熱情也都可能有好的一面。但一切的前提是,你不會感到孤立,你不會感到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拯救你。

 

  在無感情的大自然中,個人的力量無比脆弱,天災、瘟疫、野獸或爭奪資源的其他人,隨時會摧毀我們的生命,使之能夠不悲慘脆弱的「條件」是一個健全的社會、一道道由無數人努力維持,才不至於熄滅的光源。




延伸閱讀:

〈白噪音般的意識狀態:讓一切得以真正彰顯的「不假思索」〉

〈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霍布斯論自然狀態〉

〈《誰偷走了你的專注力?》閱讀筆記(九):對抗數位成癮,不只是個人習慣的問題〉

〈《戰爭的框架》讀書會(一):影像、感官與可被摧毀的(非)生命〉

〈《致命遊戲》與以「蛻變」為名的侵入式傷害〉

〈Infin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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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如果被攻擊與被殖民的一方也基於同樣的自我防衛理由展開還擊,卻會被立即認定為野蠻的、前現代的非理性暴力,並以此來加深對這些群體的殘暴屠戮。「保衛生命」於是弔詭地變成了毀滅生命的理由,只不過其中的一些生命被看作無論如何要守護的生命、另一些則從一開始就未曾真正活過。
  對我來說更有效與健康的作法,是以之為一個討論的對象。和它談論你初步的靈感,它會協助展開幾條可能的路徑、或提出某些在你盲點之中,你未曾想過的角度。又或者,它會如芬克那樣,用一種與你原出構想截然不同的方式形構串接你想法的新理路。但無論如何,你都能更加地釐清自己初步的點子其實是關於什麼、不關於什麼。
  透過「士兵報導者」(soldier-reporter),官方將一種符合他們立場的視覺與聽覺透過媒體輸送到我們的感官。我們自然地採取了侵略者(殖民者)的觀看視角,去將畫面中的人類看作是被瞄準(被鏡頭、也被槍械瞄準)的敵人、可摧毀的目標。
  然而,如果被攻擊與被殖民的一方也基於同樣的自我防衛理由展開還擊,卻會被立即認定為野蠻的、前現代的非理性暴力,並以此來加深對這些群體的殘暴屠戮。「保衛生命」於是弔詭地變成了毀滅生命的理由,只不過其中的一些生命被看作無論如何要守護的生命、另一些則從一開始就未曾真正活過。
  對我來說更有效與健康的作法,是以之為一個討論的對象。和它談論你初步的靈感,它會協助展開幾條可能的路徑、或提出某些在你盲點之中,你未曾想過的角度。又或者,它會如芬克那樣,用一種與你原出構想截然不同的方式形構串接你想法的新理路。但無論如何,你都能更加地釐清自己初步的點子其實是關於什麼、不關於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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