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8|閱讀時間 ‧ 約 27 分鐘

如何回應「懷疑主義」?:對一種脈絡主義方案的評估

〈如何回應「懷疑主義」?:對一種脈絡主義方案的評估〉2023-07-28


  知識論上的脈絡主義被認為提供了一種值得參考的對懷疑主義的回應方案,同時也為懷疑主義保留了一席之地。我們可以透過"The Case for Contextualism"中的幾個例子來快速地建立對脈絡主義的初步認識:


  在星期五的下午,一名男子和他的妻子計畫到銀行辦理支票兌現,但由於排隊的人很多,且這個手續並不緊急,他建議明天再來辦理。當妻子提出週六銀行可能不會開時,他自信地回答:「我知道銀行明天會開,兩週前週六我來過這間銀行,它開到下午。」


  而在一個相近的案例裡面,兩人同樣要到銀行辦理支票兌現,且排隊人數同樣很多。但在這個案例中,將這筆錢存進銀行是一件非常緊急且重要的事,如果周一前沒有兌現的話,這張支票將會被退票。由於週日銀行不開,他的妻子繼續問到「銀行有可能調整他們的時間,你知道銀行明天會開嗎?」男子對此有著和前一案例相同的證據和信心,卻仍舊回答妻子自己並不知道,並下車進銀行確認時間。


  脈絡主義者相信,這說明了根據不同的脈絡,同一語句會有不同的「真值條件」。對脈絡主義者而言,在案例一中,男子說自己知道銀行週六會開時,他的宣稱為真;在案例二中,他說自己不知道週六銀行會不會開,這個宣稱也為真。由於在這兩個案例中,「銀行週六會開」為真的條件應該是一樣的。所以脈絡主義者會認為,這意味著我們在不同的情況中對相同語句有不同的知識標準。譬如在高風險時,條件會更加嚴格、低風險時,則相對寬鬆。



  對於脈絡主義者而言,懷疑主義者就是在一個最為嚴苛的脈絡之下說話。在一個完全的懷疑主義脈絡裡,懷疑主義是正確的,但在其他的脈絡之中,我們一點也不需要那麼嚴苛的標準。其中一種檢視判斷標準的方式是去考量「相干替代品」,而哪些替代品算是相干,則涉及到脈絡。


  "The case for Contextualism"中,作者提到了另一個例子:兩個朋友打賭一個常缺席的同事有沒有去上班,它們在辦公室外面瞥見了那名同事的帽子,所以兩人認定他有來。但當天稍晚,由於涉及一樁犯罪刑案,警方詢問他們知不知道那名同事當天是否有上班,根據相同的證據,他們宣稱自己並不知道。因為他們沒有辦法排除「該同事只是之前把帽子遺留在了辦公室」,在一個嚴謹的刑事調查裡,我們不能沒有排除這個「相干替代品」就宣稱自己知道。但在一個輕鬆的酒館賭局中,這並不需要被排除。


  在懷疑主義的脈絡中,有更廣泛的替代品被視為相干,你不能確定你看到的人不是她的雙胞胎姊妹(即便你認識她多年從沒聽說過她有一個雙胞胎姊妹)、不能確定你在公路邊看到的穀倉會不會只是電影拍攝用的布景(即便你根本沒聽說過這附近有電影正在拍攝)。你也不能否認有可能你看錯或出現幻覺,甚至被惡魔欺騙或你根本就是一顆桶中大腦!對此,脈絡主義者大方地說「OK!你是對的」,就像迷因裡的基努李維,遠離一切爭吵,不客氣。



  但並非所有人都滿意脈絡主義的這種回答,譬如對於可錯論者而言,我們必須要去說懷疑主義是錯的。我們當前的信念的確有可能被種種未來的新證據給推翻,但並不會因為有那些細小的可能性無法排除,我們就什麼都不能相信。同時,作為脈絡主義者宿敵的,一種相對古典但至今仍有許多知識論學者認同的立場「不變主義」(invariantism)而言,真值與相信的條件都是固定不變的,雖然在日常用語裡面,我們去在一些情境裡宣稱知道是合適的,但那樣地宣稱仍然在知識論上錯誤。而如果你去宣稱懷疑主義者是對的,他們就會在一切時刻都是對的。


  從可錯論與不變主義這兩個截然不同的立場看來,脈絡論者所做出的讓步都是過分的。對脈絡主義者而言,懷疑主義的知識標準非常的高,高到我們在日常中不可能去滿足。但對可錯論者而言,這意味著這樣的標準並非「太高」,而是根本就有問題。而對不變主義者來說,問題不在於標準高或低,而在於:哪一套標準才是真正的真理判准?


  同時,脈絡主義也沒有從自身裡面提供出在每一個脈絡中,多高的標準是合理的、哪樣的替代品需要被排除。我們還是要回到情境裡面,去判斷那些情境裡面去說自己知道是否合適(無論是實用意義下的合適,還是知識論意義下的合適)。事實上,就如同相對主義或社群主義,看似能迴避掉問題的脈絡主義其實也承接了每一種立場可能遭遇到的問題。


  雖然脈絡主義的確給我們提供了一種有意義的角度,去提醒當我們在使用「知道」時,不見得每次都使用了相同的意涵與判准。但最終而言,我們仍要自己去評估自己在每個脈絡中要做什麼樣的判斷、以及要如何去把握談論與理解事物的框架,不要讓懷疑主義者與陰謀論者將框架帶到一種我們無法進行有效討論的地方。


  從實用主義的角度來說,即便真的有某種懷疑主義的框架與脈絡,在那裡懷疑主義者是正確的。但那樣的脈絡要如何對我們的實際生活世界有所貢獻? 就像休謨所言:「一個懷疑家如果堅持他的論點,那他就充分表現出他的力量來,……,如果我們能從這類論證給社會求到任何可以持久的幸福或利益,那我們不妨加以詳細的描述。」但如果它僅僅能作為哲學課堂上的一種腦力激盪,那我們或許不用像脈絡主義者那樣為它留下一整個舞台。





延伸閱讀:

〈面對「硬凹人」的應用哲學(一):紅鯡魚與懷疑主義〉

〈可否證的主體絕對主義〉

〈一個對〈相信的倫理學〉之反駁:以丁特與遊戲橘子訴訟為例〉

〈檢討弱勢者與受害者:「中立理性論述」的傾斜與不關心〉

〈曾夫人會夢到被殺的豬嗎?〉

〈Puzzled-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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