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為憑」是一種典範性的表述,可以說明我們素樸地或直覺地願意對--那些透過知覺直接展示給我們的--外在實在產生信任的基本態度。而笛卡兒的懷疑方法,便是希望去說明一個對於正在經歷科學革命、即將孕育出啟蒙運動的人們而言,開始顯得有些違反直覺的事情。
也就是,比起那些顯而易見的外在對象,心靈與上帝的存在更加地基本,且更加地清晰而無須懷疑。並得到了「我先體驗到Cogito,然後知道上帝,再透過上帝的保證來相信外在事物的存在」這樣一種他認為足夠堅固的知識基礎。
但對於沒有上帝信仰的當代人而言。裡頭那些不夠完滿的論證和的確足夠清晰的對知識基礎的挑戰,反而使這種本來是用來解決問題的懷疑方法,成了一種沒有辦法被解決的問題。由於這個「理解、分解、再構築」的過程沒有完全地成功,它便被用以當作那些懷疑主義者四處破壞的工具。
然而,除了學院中的學生和哲學工作者,幾乎沒有人會真正地因為「懷疑主義者」而感到困擾。在實際生活世界中,無法信賴外在事物的懷疑主義者會很快地被堅實的外在實在所擊敗。即便一個人再怎麼努力地想要宣稱「食物不存在」,他也很難連續幾天宣稱「飢餓」與「營養不足」不存在,之後隨著「衰弱」和「疾病」也越來越實在,即便他再怎麼堅持,「死亡」和「急救」總有其中一個會來。
但即使是這樣,我們也不該完全否認懷疑方法的價值與其出發點。尤其是在web3以後的這個時代,有太多應該要被「懷疑」的資訊流通在我們的視野當中。快速的變化又讓我們必須隨時接觸新知並應對每一瞬間的新情況,什麼都不相信或什麼都要先經過詳細驗證的想法也會讓我們頑固守舊並在時代裡窒礙難行。我們需要一種對待世界的更加謹慎,卻不讓我們變得消極的態度。
比起那從古代就與哲學相互親密的兩種態度:懷疑與好奇。或許一種更加深沉的「納悶」對這一時代才最為適合。
單從思想的屬性來說,我們或許會覺得好奇更加積極與「強烈」,但除了一些真正專注地熱愛智性活動的哲學或科學發燒友,人們鮮少會因為好奇就讓自己的行為被推動,去放下自己的工作與休閒,全心地對一特定真相展開追求。
但那本來只會讓你說出「是嗎?」的一顆小小種子,卻一次次地被澆灌成了一種難以消解的納悶,它會讓我們強烈地想要把那些--雖然大方向來說不影響我們的生活,我們卻怎麼也放不下來的--事情弄清楚。
只要還沒有被完全轉化為一顆世界工廠的無思想的螺絲釘,我們都會在某一件微乎其微的事情上,找到自己的--某種隱含有可錯論思維的素樸實用主義式真相追求趨力。我們會意外地發現,那個在多數的事情上面都覺得大概就好的自己,仍產生了一些雖然不夠「理性」卻深刻的執著。
雖然明白自己必須接受現有的一切說法裡面最好的那一種,但卻怎麼也不能無條件地全盤接受,我們必須去追問它的理由。那句「是嗎?」就這樣長成了--不僅僅是康德式的「如何可能」,而是更加讓自己不得不去問的--那句重重的「這怎麼可能?」。
就像追逐一件懸案幾十年的刑警、就像在網路上尋找那首理當存在的音樂的TMS社群,就像那些終於在詹姆斯王《聖經》的「詩篇46」中找出正數與倒數46個字分別是"shake"和"spear"的「莎士比亞懷疑論者」。這種在當前知識的基礎與其不足的土壤上生長的納悶成長為了勒威耶和加勒的那種對於「那個位置應該要有顆行星」的相信。
比起消極的排斥與懷疑或那為生活錦上添花的「想知道更多」的好奇,推動我們去找到或創造出什麼的,是那種真正令人感到心煩與躁動的情緒,那種不服輸的納悶拉著我們從日復一日的生活裡站起來,動身解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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