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栗駭——驚人的雷公栗

「戰ㄌㄧˋ」、「不寒而ㄌㄧˋ」的本字就是「栗」！這不只是造字原則的同音通假，而是先民活生生被嚇到的原始生命經驗的體現！

古人看到栗果成熟從刺殼中猛然迸出的情景，嚇了一跳，還因此留下了「栗駭」一語，並以此形象來比喻轉機。古人也喜歡在冬天裡煨栗子，就是把去了殼的栗子放在火灰中煨烤，但栗子受熱後爆裂四處彈射，經常夾帶火星很容易燒壞毛毯。

因此宋代《山家清供》有一道改良版的名為「雷公栗」的悶烤栗子法，實際實驗還真是嚇了一大跳！

正好中秋節快到了，大家到時不妨可以買點生栗子，實際悶烤就可體驗到那份「戰栗」的心情了！

上回到嘉義中埔，第一次看見長在樹上那既像刺蝟又像海膽的綠色果子，不斷被喚起一種奇妙的感覺：渾身刺絨絨、賁張又銳利，就算已經成熟掉落在地了，還是很難撿拾，忍不住遙想遠古的先民跟其他動物像是猴子還是松鼠，垂涎著栗子的美味必須鬥智爭食、那饞得直吞口水又被扎得滿手都是刺的情景。

而看到成熟的栗子迸裂露出果仁的樣子，也讓人頗為有感，實在是待得不夠久，不然或許就可以看到古人所說的被成熟的栗子驚駭到的場面吧！

東漢的《東觀漢記》留下了「栗駭蓬轉，因遇際會」的佚語，古人看到栗果成熟從刺殼中猛然迸出的情景，嚇了一跳，因此留下了「栗駭」一語，以此形象來比喻轉機。

宋人喜歡煨芋頭也喜歡煨栗子，經常在深秋亦或是寒冬深夜，讀書累了肚子餓了，就想要煨栗子，但是栗子受熱後爆裂會四處彈射，燒到毛毯很容易引發火災，於是發明了沙炒栗子與悶烤栗子的方法。

根據南宋《山家清供》的記載：只須用一顆栗子蘸油，一顆栗子蘸水，放在鐵茶壺內，再用四十七顆栗子密密地蓋在上面，用炭火去烤，聽到發出打雷一樣的響聲就可以了。

作者林洪說這是他從一個朋友處聽來的，如法炮製果然有效，風味也比沙炒的還要好。林洪還發現，即便沒有用那麼多栗子也是可以的。林洪於是把這種悶烤栗子的方法命名爲「雷公栗」。

只是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要「一栗蘸油，一栗蘸水」的，也查不到甚麼原理根據，但書上這麼說就來試試唄！家裡沒有鐵茶壺，就用陶鍋代替，「一栗蘸油，一栗蘸水」放在最底部，再把十來顆栗子加在上面，再用炭火去烤。

在悶烤的過程中，一直聽到陶鍋裡傳來滋滋的聲響，應該是栗子被烤得蒸騰出水液來又滴落在鍋內吧！約莫半小時左右，突然聽到鍋裡傳出一聲爆炸聲，哇！爆了爆了！隨即飄出一陣好濃的栗子香氣。

一開鍋，看到好幾顆栗子已經炸裂了，但好些殼還沒有裂，心想再多炸幾顆吧，於是又蓋上蓋子，直到聽到第二聲爆炸聲，再次開鍋時，突然噴出四顆栗子來，裡面的栗子有的已經炸碎了，還真是嚇了一大跳！(只是來不及拍下這畫面) 難怪古人要擔心「栗爆燒氈破」，栗子一受熱真的會到處亂噴，若夾帶火星便很容易引發火災！這次就把鍋子移開火源不再悶烤啦。

實際品嘗發現：栗子由於內部水液蒸發了，因此吃起來偏粉偏乾，似乎是情趣大過實際口感！但栗子炸裂的瞬間，整個香氣完全釋放，那也真的是其他方式吃不到的。改良的方法是在悶烤之前，先在栗子表皮切個十字或剪一下，使其受熱後有個出口，才不致蓄熱到爆炸。就像先前有朋友分享帶殼炭烤，也須剪一下，以免栗子受熱會爆！

這次經驗實在太難忘了，讓我們一下子理解古人為什麼會把「戰ㄌㄧˋ」、「不寒而ㄌㄧˋ」寫成「栗」字（「慄」已是後起字），這不只是造字原則的同音通假，實在是活生生被嚇到的原始經驗啊！

最後想到周朝人超愛栗子的，獻給周天子的美味中就有栗子這一項；當時的女子要去拜見長輩，必須帶上栗子等幾味果品以示敬重，稱之為「女贄」；栗子也名列《黃帝內經》中的五果名榜，代表了五行養生的果物。

周朝人甚至以栗樹做為他們的社樹，以寄託對土地神的信仰。「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孔子的弟子宰我如是說，道出了裏頭似乎還隱藏著某種奇妙的懼怕情結哪！

附註：

《山家清供．雷公栗》

文言斷句：夜爐書倦，每欲煨栗，必慮其燒氈之患。一日馬北鄽(ㄔㄢˊ)逢辰曰：「只用一栗蘸油，一栗蘸水，置鐵銚內，以四十七栗密覆其上，用炭火燃之，候雷聲爲度。」偶一日同飲，試之果然，且勝于沙炒者，雖不及數，亦可矣。

意譯：

夜晚擁爐讀書讀累了，常常想要煨栗子，但又擔心栗子在火灰中煨烤時，受熱後爆裂會四處彈射，燒到毛毯很容易引發火災。有一天馬北鄽君獻了一個妙招：「只要一顆栗子蘸油，一顆栗子蘸水，放在鐵茶壺內，再用四十七顆栗子密密地蓋在上面，用炭火去烤，聽到發出打雷一樣的響聲就可以了。」偶然有一天一起喝酒，嘗試這個方法果然有效，而且味道比沙炒的還要好，即使栗子數目不夠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