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宗,好久不見了。」
我抬頭一看,是多年不見的張叔叔。他是我從小在教會認識的長輩,總是笑容可掬。此時在這家咖啡廳遇見,讓我有點措手不及。
「張叔叔...」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但瞬間又垂下了頭。
這半年來,我把自己關在出租套房裡,除了必要的工作外,幾乎足不出戶。創業失敗、積蓄耗盡,三十歲的人生好像一夜之間被打回原點。那些曾經的夢想,此刻都像是一場空。
「可以坐下來聊聊嗎?」張叔叔溫和地問道。
我點點頭,其實內心充滿抗拒。這些日子以來,我刻意避開所有熟人,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記得你小時候在主日學,每次都是最活潑的那個。」張叔叔輕啜了一口咖啡,「特別是演聖誕劇的時候,你演的若瑟,把那份忐忑又堅定的心情詮釋得很好。」
我苦笑:「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知道嗎?我其實也經歷過和你類似的階段。」張叔叔突然說道,「三十五歲那年,我的公司倒閉了。不只欠了一屁股債,連老婆都帶著孩子離開了。」
我詫異地抬起頭。在我的印象中,張叔叔一直是事業有成的模範教友,從沒想過他也曾跌入人生谷底。
「那時候,我也想過要放棄。」他的眼神望向遠方,「每天晚上都會問天主:為什麼是我?我不是一直按照祢的教導生活嗎?」
「後來呢?」我忍不住問道。
「有一天,我在教會打掃時,遇到一位更年輕的弟兄。他剛失業,太太還懷著孕。看著他迷茫的眼神,我突然意識到:或許上帝讓我經歷這些,不是要懲罰我,而是要讓我能夠理解並幫助其他人。」
我沉默不語。這些年來,我一直把自己封閉起來,視周圍的人為競爭對手。即便在教會,也常常戴著面具,不願顯露真實的自己。
「阿宗,你有沒有想過,」張叔叔正視著我,「也許你現在的處境,不是終點,而是一個轉捩點?」
我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的掙扎。為了證明自己,總是追求表面的成功,卻忽略了內心真正的呼喚。那些從小在教會學到的價值觀——誠實、負責、關懷他人——彷彿被世俗的追求給淹沒了。
「可是,」我遲疑地說,「現在從頭開始,是不是太遲了?」
「你還記得浪子回頭的比喻嗎?」張叔叔微笑著說,「重要的不是你走了多遠,而是願意轉身。」
就在那一刻,我感受到眼眶有些濕潤。多年來築起的心牆,似乎開始有了裂痕。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重新參與教會生活。漸漸地,我發現自己不再只是一味地索取,而是學會去觀察、聆聽別人的需要。有時是幫忙整理教會的花園,有時是陪伴剛來台灣的外籍學生,這些小事竟讓我找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你知道嗎?」有一次,我對著新認識的青年團體朋友說,「以前我總覺得,成功就是要賺大錢、出人頭地。現在才明白,真正的成功是能夠活出生命的意義。」
「那現在呢?」他好奇地問。
我望著窗外的落日,嘴角揚起了一抹真誠的微笑:「現在我知道,躺平不是放棄,而是讓自己有機會重新站起來。而且這次,我不是一個人在走。」
日落的餘暉灑在教會的十字架上,那光芒不再刺眼,而是溫暖而柔和。我知道,這條路仍然漫長,但至少,我找到了方向。不是向上爬,而是向內尋;不是追逐虛幻,而是擁抱真實。
那些年輕時沒能好好珍惜的情誼,現在正一點一滴地重新編織。而那個曾經想要躺平的自己,也在信仰的滋養下,慢慢長出了新的枝葉。
這一次,我學會了坦然面對自己的不完美,也願意敞開心扉接納他人的幫助。因為我終於明白,生命的價值不在於你擁有多少,而在於你願意付出多少。
「耶穌說:我來是要叫人得生命,並且得的更豐盛。」這句經文,終於不再只是口號,而成為了我生命的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