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創國奠基者之一富蘭克林。來源:維基百科
在這個資訊爆炸、AI 技術日新月異的時代,傳統的大學教育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當學生可以在家透過網路學習任何知識,當 ChatGPT 可以瞬間翻譯《資本論》,當開放式課程遍布各大平台時,我們不禁要問:
大學課堂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我作為一名剛接任大一社會學助教的研究生,在開學的第一週就深刻感受到了這個問題的迫切性。面對一群對社會學理論感到困惑的新鮮人,他們尖銳的提問 「學這個到底有什麼用?」 促使我重新設計教室的本質和意義。
來交流,不上課
當代的學生,確實不需要在每週四早上八點半忍受士林塞車之苦,舟車勞頓來到外雙溪,只為了聽助教解釋馬克思的異化理論或涂爾幹的自殺研究。
這些內容在網路上都能找到更生動、更系統、更有趣的教學資源。甚至語言障礙也不再是問題,AI 翻譯技術讓德文版的《資本論》瞬間變成可理解的中文。
我因此決定不把自己當作傳統意義上的「老師」或「助教」,而是將課堂重新定義為一個「交流空間」。在這個空間裡,沒有絕對的權威,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交流個體。
我透過自己的詮釋和隱喻來介紹社會學概念,同時期待學生也能用他們的理解和觀點來回應,形成真正的思想對話。

我因此決定不把自己當作傳統意義上的「老師」或「助教」,而是將課堂重新定義為一個「交流空間」。Photo by Edwin Andrade on Unsplash
為了實現這種互動式交流,我運用了 Slido 等線上互動平台(沒有業配)。這個工具讓課堂上的每個學生都能匿名參與討論,克服了大班制教學中學生不敢發言的困境。
當三四十個甚至五十多個學生同時在課堂上時,要讓每個人都有機會表達想法確實困難,但透過匿名的線上平台,學生可以自由地提出質疑、分享觀點,形成真正的思想碰撞(當然也會有笑聲)。
這種教學模式的靈感來自哈佛大學哲學教授 Michael Sandel。在 Sandel 著名的《正義:一場思辨之旅》課程中,他總是提出倫理難題,徵求正反方意見,讓學生在辯論中深化思考。
我希望在社會學理論的課堂上複製這種效果,讓意見相左的學生能夠理性辯論而非爭吵,在思想交流中發現新的觀點和可能性。

Michael Sandel 在哈佛授課的側影。來源:Jeffrey Donenfeld
別相信經濟大預測
許多大一新生都會問同一個問題:
學社會學到底可以幹什麼?
這個問題背後反映的是對未來就業前景的焦慮,以及對人文學科「變現能力」的擔憂。然而,在快速變化的時代裡,我認為這種線性的思維模式已經不再適用。
自 2022 年 ChatGPT 推出以來,職場生態每兩三個月(慢一點可能半年)就會被重新顛覆一次。對於現在的大一學生而言,等他們畢業時已是三四年後的事,如果要繼續攻讀碩士,那更是五六年後的未來。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對未來就業市場的預測都可能是不準確的。
因此,與其焦慮於具體的職業出路,不如專注於培養核心能力。在我的助教課程中,我會在每堂課的前十分鐘教學生如何更有效地使用 AI 和 ChatGPT 等大型語言模型,讓他們學會如何與這些工具協作,而不是被待宰的羔羊。
留意「怪物」同學
在大學階段,真正能夠啟發學習動力的往往不是老師或助教,而是身邊的同儕。每個班級裡都會有那麼幾個學生,他們對待每一份作業的態度都超出常人的想像。
當其他人認為 60 分就夠了時,他們卻堅持要做到 120 分的標準,而且不是只有期中期末才這樣,而是每次作業都如此用心。
我稱這樣的人為「學習永動機」。他們無論走到哪裡,都能找到自己可以發揮的領域,能夠有效整合知識儲備,持續學習和輸出。觀察這樣的同儕,比聽任何老師的說教都更有啟發性。
以社會學常見的申論題為例,一般學生可能只會提出自己的觀點並提供基本的論證,但優秀的學生會各種引經據典,加入個人經驗。
當分析零工經濟時,他們不僅能看出外送員看似自由接單,實則缺乏生活保障的處境,還能連結到馬克思的異化理論,分析從工廠工人到現代外送員的勞動異化延續,甚至進一步思考未來異化的發展方向。

分析零工經濟時,他們不僅能看出外送員看似自由接單,實則缺乏生活保障的處境,還能連結到馬克思的異化理論。Photo by Mufid Majnun on Unsplash
身邊那些「怪物同學」的價值在於,他們能夠打破我們對作業、對知識、對學習的既定想像。他們展現的不僅是更高的標準,更是一種對學習的熱情和投入。這種熱情往往來自於他們找到了自己真正熱愛和能夠發揮的領域。
與其仰望碩博士生或老師,不如關注同年級的優秀同儕。因為只有同儕才具有相似的環境、資源和知識背景,他們的成就更容易成為我們可以效仿的目標。
就像國高中時期,往往是班上英文好的同學一句話,就能讓我們理解老師講不清楚的文法,數學好的同學能輕鬆解開老師都教不會的難題。
在教室這個實體空間中,我們能夠觀察到這些優秀同學的成長過程。如果只是線上學習,我們往往只能看到結果:某個人突然變得很厲害,但看不到他是如何從零開始,一步步成長到優秀的過程。
但在課堂環境中,我們可以見證一個人從 0 發展到 0.2、0.25、0.4、0.5,逐週累積到 1 的完整過程。這種漸進式的成長觀察,比任何勵志故事都更具說服力和啟發。
教育的陪伴者
作為助教,我認為自己最重要的角色不是知識的傳授者,而是學習過程的陪伴者。特別是對於剛進入大學、還在尋找方向的大一學生而言,陪伴比指導更重要。在學業、生活、技術和知識的培養方面,往往是同儕最有能力也最有資格提供幫助。
助教或老師的作用更多是創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引導學生進行思考,而不是直接給出答案。透過設計互動式的課程內容,透過提出引發思考的問題,透過鼓勵不同觀點的碰撞,我們能夠激發學生的學習熱情和思辨能力。

作為助教,我認為自己最重要的角色不是知識的傳授者,而是學習過程的陪伴者。Photo by Rémi Walle on Unsplash
雖然有著美好的願景,但在實際教學中仍然面臨諸多挑戰。大班制的教學環境、學生參與度的不均、課程進度的壓力、評量方式的限制等,都是需要解決的現實問題。
此外,也不是所有學生都願意或能夠參與這種互動式學習。有些學生習慣於被動接收,對於主動思考和表達觀點感到不適應。如何循序漸進地引導這些學生參與討論,也是我教學實踐中需要不斷摸索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