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因為他的書名吸引到了我,放在書櫃並不太多時間就成為我閱讀的文本,但著實地感到失望,簡略說明這本書的性質可以說是男同志的長篇散文,但距離張讓或是胡晴舫式我認知中的散文卻還是有一段距離。而說到同志無法不提起的正是2017年的釋字748號以及次年的反同公投與挺同公投對決中的進步陣營大敗,然而,最主要讓我在意的是似乎書名只能與此部分有所關聯,然而這個關聯薄弱到似乎這不過是捉人目光的商業性設計而已。
多年來同志對於權益的爭取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但就連領頭羊祁家威其實也把政治傾向凌駕在同志權益之上,畢竟打壓同志的政黨是他能支持的,支持同志的政黨是他能批判的,著實地說,若連自身的群體也無法整合或是理清頭緒,那麼更難說讓人去明白了。
文初說了,「沒有一個人,沒有任何一個反對同志結合的人,是用它的全副靈魂在反對同志,更沒人腳付出實質的生命,用命來對抗同志。有哪一個反對同志、恐懼同志的人願意站出來,以死相諫,我讚美他。想必是沒有的。」這似乎暗示了只有用生命捍衛、以死相逼才是一個真誠的信仰,「信仰」,在齊克果的理論中是必須要跳躍的,跳躍過理性,而正是越反理性信仰才能越堅毅,正是腳下沒有查克拉也能走在水上的奇蹟,才成為信仰的標的。那麼,難道無法拿命相賭的就是無價(值)的事物嗎?倒也未必,或許言論無需那麼極端,但不妨說這段文字多少有些情緒性的勒索,看吧,我們都用命在拼了,你們沒用命在拼何苦阻擋我們呢?
當然,就像80年代的反威權勢力各路整合成「民進黨」,並不是群體中的每個人都是同質的,而只不過因為有相同的特質而凝聚在一塊,在同志與反同志之間也同樣如此,支持同志的也有老鼠屎,反對同志的也有說服者,說到頭來又是一個趨勢(inclination)的問題,簡單來說,任何一個身分的特徵只不過是程度上的傾向問題,而不是非黑即白的。
不過還是可以先把好話放在前頭,同志這個議題已不新鮮,正如同過往多數被壓迫的「少數」,持續被擱置在社會的角落,作者拿他喜歡的日本演歌來敘述這件事,就像大家聽著唱著周杰倫、蔡依林、蕭亞軒,在KTV他不敢唱日本演歌,也不敢唱台語歌,正是被社會的規範所侷限住自身的獨特性,我們都被馴化,而這個馴化我們稱作「社會化(socialization)」,這是無可厚非的,社會的主流價值在權力的施加中,從國家法律、社會、教育、家庭以及同儕,再再地都顯露出權力施行的軌跡,而反常態的無疑也會是正確地被判定為「異常」、「反常」或說,「變態」。這種反社會常軌的路徑是困難的,因為社會期待所鋪陳的路徑是一條「阻力最小的路」(Allan G. Johnson 語),而若要為己身的價值信仰實踐,也是需要稱作德行的勇氣,至少這是值得讚許的事情。
而隱藏在櫃子的不只是作者,還包括著他的弟弟、國中同學、高中同學,在書中各有篇章,縱使是手足,也常年無法把真心宣之於口,直到前往日本探尋高山遇上熊,才能問上一句「你也是吧?」這樣的坦然。不從眾的心理壓力並非容易的事,否則社會實驗都不過是一場鬧劇。同時,在書中也描述了同志生活的各種樣貌,包括三溫暖是個歡場,按摩是外送茶,又或者何以性少數的同志族群對於神秘學感了興趣,作者的解釋是有趣的,理由是因為科學式的教育制度中把同志給排除了,同志要尋找對於自己生命經驗的解釋也只能找向非科學式的解釋,前世今生,因果緣孽,成了無需驗證而只要個人主觀認同就可以趨向的光源。作者也發出了一個提問:「憑什麼要在兩個同生理性別的人當中,再去分辨陽,區公論母呢?壹零踢婆這些,都是異性戀的『教導』,告訴同性練中就要回歸到兩種性別,而不是一種。」這是很確實地,何以男同志要分1/0,女同志要分T/P(雖然後來出現不分),這其實都是在性別定位中還是使用者原先所要推倒的體制框架來定性自身,所以即便是在同志之中,男的就要往女的那邊移動,女的就要比男的更男,然而,說到頭來還不是囿限在整個性別所設定好的位置上,說好的解放也不過是更加鞏固了這個系統。作者提出了這個批判,但仍然在字裡行間使用著「公母」、「1/0」甚至「嫁娶」,這樣似乎是不完全地有性別意識,畢竟仍然未意識到這些語詞的使用也正是持續地加強語言的內涵定著,例如,「轉性後,女校裡的陰氣太盛,就有人會剃個三分頭轉成公的;而像我一樣故意報考男校的,大概都是提前發現自己是母的了。」
而在同志生活的紀述中,確實地全書有著雕砌的文字,且也不令人感覺突兀地像是特意選擇辭藻,但許多地方的赤裸描寫卻不讓人有任何藝術之感,相較於谷崎潤一郎的戀足癖是一種變態性的特質卻寫出了美的藝術,本書卻只讓我覺得赤裸地粗俗,這就像如果是藝術愛情片中出現了性愛場面即便露出了性器官例如《色戒》,也不同於A片俗濫的劇情中的果園小偷竊取橘子要以身還債的三流劇情。比如說吧,在車廂偶遇高中同學作者書寫著:「我看著鏡子裡的他,我不敢告訴他,我曾想像過他的味道,儘管從未實現過,但至少在夢中嗅聞了不下百遍。隔著車廂的走到,其實我在等待,等一個擠滿了乘客的機會,貼著他的臉頰,從鬢角的地方開始清嗅。然後是肩膀,從他的肩頭猛力一吸,或許可以聞到意下那股有點野臊的氣息。」又或是在國中時對吹噓自身為情聖的同學計畫性地讓他到家,以其代寫悔過書十遍幫忙為由,憑以自己家裡有鎖碼頻道為藉,讓同學到家裡慾火難耐的打手槍而自身前往「代勞」,「國中的男學生幾乎都邁入此生唯一一次的色魔時代;我也不例外,但我顯然是唯一一個知道如何操控它們,讓他們承著玩性,卻同時又順應著我的慾望來玩弄我的人。我才是真正的變態,而且還不用寫悔過書。」
又或是作者自承有著特殊的性偏好:喝尿。「關於スカトロ,我一直都把他看做是一種性遊戲,而不能算是性癖,因為一般來說,上廁所這件事情並無法讓我感到高潮;看別人上廁所甚至會讓我倒胃口;如果是沒有性也不談愛的前提下,我壓根不會想到吃使喝尿這種遊戲。唯有在床頭床尾纏綿相鬥之餘,看對象素質不錯,幾乎就是完美天菜了,偶爾才會讓我興起一種『不如就喝一下你的尿吧』的這種念頭與要求。完事之後,依如平常那樣漱口清洗,其實也沒喝到多少,大多是淋在身上。一種被征服的快感,剛好吞精嚥口水都已然無法滿足性慾,變本加厲成スカトロ的遊戲,僅此而已。」或是入禪錢約了按摩師,想著可以用著幾千塊省下多少時間、晚餐、夜景而可以速速地來個性慾宣洩,得了陰蝨也沒關係,「管不了了,反正有保險套,我放大了膽地要,這樣的天菜,我開始在心裡的小劇場兼小算盤估量著,得吃上幾次晚餐、看幾次午夜場、衝幾趟夜景,才有可能如今日這般順利得到他的狗公腰,還有意料之外的鐵蟹?這一切太值了。」
或者與遊人同遊韓國卻發現自己得了肺癌時,要求驗了HIV,「不是什麼純潔清白的陽光男同志,但也並非荒淫無度的縱慾浪蕩子,就是跟一般人一樣,有一些肉體上的慾望和需求。唯一和異性戀不同的是,男人與男人的性愛關係來得快也去得快,戰鬥澡戰鬥炮洩慾了事,事了拂衣去,在一個龐大且根深蒂固的父權社會底下,男同志的關係,沒有人特別吃虧也沒有人佔到便宜。畢竟在這社會的偏見裡,秒秒多情的男人叫情聖,處處留情的女人卻只會被當成婊子。」也正是在這種觀念中讓他與三溫暖遇上的大馬男孩發生關係,一週後的相見大馬男孩想再續前緣而被作者拒絕三個月內不理不睬作者離開了台灣,作者卻說:「而我惦記著他那樣不懂逢場作戲的單純,不能理解萍水相逢的緣會僅本就是人生實態,他只顧像個討不到玩具從此恨你一輩子的娃兒。對啦,也就是現在常常提到的巨嬰,他的確可以歸類在那群不成熟的大人們之中。 但我多少,還是為著自己的狡儈與老練,感到有點失落。肉體上我追求反璞歸真,但心靈上,早在不知不覺中,我已學會了如何不再當個小孩。」
在作者的敘述若我們先撇除任何身分來說,若有人述說著自己幻想著能在車輛壅擠時大力嗅聞他人(尤其是男對女),這無疑地會被判定為性騷擾,至少有這個意圖;而對於國中同學的性慾體驗,在二十年後的現在描寫著這段往事說著自己才是操控者的主僕易位確實是個有趣的地位轉換,但同時這也隱藏不住獵捕成功的炫耀,而若在政治正確的風潮中一樣是對於情慾對象而言則可能被批成PUA;而在日本發生對於按摩師的特殊要求(喝對方的尿)而被拒絕,作者還比對地說:「我本來以為,只要開出價碼,浪花少年應該就會點頭答應,孰料,被色情片誤導了日本人都很變態的錯誤想像,讓我著實尷尬了一下。不得不說,我在台灣約過的按摩師或外賣少年,大多能接受我這種特殊的要求,而且不用額外加價,在所有服務結束之後,一邊幫刷背洗澡的同時,就把那稱為聖水的液體,淋灑了我一頭一臉。以嘴承之,且溫且暖,有滋有味。尿意的玩耍,建立在視覺味覺之上,等待水龍頭汩汩噴出熱泉;嚐下略腥臊的淡黃液體。」這其實也是種族歧視,且也似乎暗示著日本也不過如此嘛,拍了那麼多變態的A片結果還是那麼閉俗,哪像在台灣甚至不用加錢;或者在各處的情慾發洩似乎在性解放的光環以及與同志運動的連結中罩上了一層保護膜,就連得到陰蝨都是可以輕描淡寫的事,就像是愛滋病傳染途徑中以今年的衛福部統計1月到4月男男間性行為導致的傳染是:48.18%、55.24%、54.46%、56.45%(資料參考:https://www.cdc.gov.tw/Category/Page/rCV9N1rGUz9wNr8lggsh2Q),總是最高的比率,然而若指陳這點事實卻成為一種「歧視」,然而歧視本身就是中性的discriminate,把不同事物不同對待才是公平的措施,若我們把非高風險感染與高風險感染一併處理才是不正當的錯置,捐血圖示中所羅列的各種禁制項目中也正是在科學數據統治中所歸納出的風險消彌。而在與大馬男孩的短暫情緣中,大馬男孩產生了情愫,但作者卻對這位愛者鄙夷,似乎性愛分離才是種「理性」,這個時代愛已經過時,速食性愛才是可欲的,不識相反而會不知何時何地被形諸於文字嘲笑為巨嬰。尤其,喝尿並不是一個正常的性癖,當然若真的要狹義地去說性這件事,大概只有性器接合才是性了,但是當代已經擴展到口交也包括是一種,或是用其他器物的進入,只不過這終究與喝尿吃屎有所不同,但作者這樣說:「就好像接吻,和一個看上眼的對象交換口水、交換舌苔上的細菌、交換牙縫裡的菜渣,很少會讓人覺得奇怪;也不過是食物和液體經過了消化與泌尿系統,被轉化成另一種物質了,為何就不能塞入口中呢?」似乎把這種特殊的偏好給描淡了,然而若是如此,美食與糞沒有不同,那所有人何必要吃食物或美食,而不把糞便放到口中呢?
這在我的觀點來看,完全地彰顯了同志中的某些特徵,再一次說明,這是一個趨勢,趨勢這個的特質是歸屬於群體而不是歸屬於個體的,在同志的群體中因著近年PC的推進而成了道德強勢,也就是說並不是反對才是錯,就連不支持就似乎被打成納粹的共犯一般,然而這個情形並不是如果馬丁尼莫拉所說的旁觀者會成為最終也被捲入的少數。反而,同志的身分成為一個無可批駁的偽真理,只要套上這個身分可以泯滅事實,縱使是客觀的數據統計,即便是亙古被追索的愛情,就連《費德羅篇》也似乎變成一個笑話,因若你不懂逢場作戲,你就是個傻子,張愛玲寫的所有故事或與胡蘭成的交往都成了舊時代的遺產。確實地,反對同志婚姻的基督徒會以不正確的知識或是滑坡恐嚇眾人,但這並不能說他們所標靶的對象因此就都會成為正確的了,畢竟這不是相對的二元問題,每一個論述每一個命題甚至立場與價值觀都必須要分論才是,因為兩個團體從來都不是站在善惡兩端。
比起我閱讀過的同志文學,雖然還沒著手邱妙津,但已從各處的邊際有所見聞,但至少我也見識過真正的同志文學例如《逆女》,而張娟芬對於女同志的描述也是用深入淺出的文字把深沈的理論用平易的文字轉出。然而這本書《違憲紀念日》,對我來說就像是一本想把自己過往的放蕩用文字紀錄並予以公開,這多少有些像曾說過的道德流氓的行徑,就像有些人會說我說話比較直,所以就直言他人醜他人胖,這本書的作法似乎就是在同運與性解放的連動中把一些非常態的生活用文字讓人覺得這些都沒有什麼似的,因為我們要展現自我,所以所有人都要包容。本想去連結書名討論違憲的正當性,然而因為內文已如上所述僅為赤裸告白,所以只能停筆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