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山道猴子的一生》觸動心弦的朋友，請一定要來讀林楷倫的《雪卡毒》

photo credit: 博客來

防雷線：還沒看過《山道猴子的一生》的格友，請趕快去看，看完後記得再回來讀我的文章，感謝！

最近在台灣紅遍半邊天的Youtube影片《山道猴子的一生》，獲得了大量的迴響，我看完後的感想是：很高興這樣直視台灣社會現實、又寓意深刻的作品，能讓台灣人反應熱烈，看來台灣社會不只喜歡腥羶色。因為有著媲美經典作品的深度，所以我們可以用各種不同的角度來討論《山道猴子的一生》，而網路上已經有各式各樣的優秀評論，在此不狗尾續貂，而是想藉由《山道猴子的一生》，來討論林楷倫的短篇小說集《雪卡毒》，他們有著令人驚訝的共通精神，值得我們細細探討。

由蕭詒徽為《雪卡毒》寫的序文標題《無法停止作死的理由》，可以被視為《山道猴子的一生》與《雪卡毒》的共同註腳。在《山道猴子的一生》中，因為無法擺脫網路重機騎士的偶像包袱，所以讓山道猴子沒辦法中止幾乎還不出來的重機貸款；因為無法克服對前任女友背叛產生的不信任及不安感，讓他把下一段戀情也搞砸了；以幾乎無防備的肉身在台七乙搏命，還會有什麼美好的結局呢？《山道猴子的一生》以深度寫實的手法，來描述主角不停作死自己的歷程，一方面讓人不勝唏噓，一方面讓人產生了深深的疑惑：難道就沒辦法安份的做超商店員，好好的過安穩的生活嗎？做這麼多沒必要的事情，一步一步走向自我毀滅的過程中，難道就沒有發覺不對勁，趕快停下來嗎？

要解釋「無法停止作死的理由」，我們可以參考人類文明中最愛作死自己的古希臘文明。荷馬史詩《伊里亞德》中的英雄阿基里斯，即使知道殺了特洛伊的英雄赫克特之後，自己也難逃一死，還是堅持要為死去的好友帕特洛克羅斯復仇。這樣不停作死自己的古希臘Style，被後世稱為「悲劇精神」，以下摘錄維基百科「古希臘悲劇」的描述：

希臘悲劇的表現主題不在於悲劇性的故事本身，而是在於表現崇高壯烈的英雄主義思想。根據亞里斯多德在論述古希臘悲劇的專著《詩學》中的定義，古希臘悲劇「描寫的是嚴肅的事件，是對有一定長度的動作的摹仿；目的在於引起憐憫和恐懼，並導致這些情感的淨化；主人公往往出乎意料的遭到不幸，從而成悲劇，因而悲劇的衝突，成了人和命運的衝突」

就是因為不屈服於命運、想突破命運的限制來完成自我，才會造成人和命運的衝突。成功突破命運限制的人，會被視為英雄、成功人士；挑戰命運失敗的人，就被貶為「猴子」、「把自己作死的魯蛇」，這樣成王敗寇的二分法，會讓我們忽視這兩類的人其實有著共同的特質：近乎盲目的熱血、不顧一切投入的傻勁、不輕易放棄的韌性。所以我們看《山道猴子的一生》或許會覺得主角盲目、不自量力、被偶像包袱害死，但是看他一步一步的作死自己，我們還是很難不去同情這個全身都是破綻的失敗者。衝撞命運所產生的火花，即便微小卑微，還是代表了人類的尊嚴與勇氣，這也是古希臘悲劇精神的再現。

在林楷倫小說《雪卡毒》中的主角們，一個個都有著不遜於「山道猴子」的執著，有人性愛成癮，有人跑路逃到山裏電魚還是嗜賭如命，有人賣祖產來換取絕不可能發生的美好未來，有人把自己的命運綁在爭議不斷的礦山上，有人賣鱉給黑心慈善事業假放生，有人釣到大黑鮸之後偷賣到中國賺大錢，有人打著馬祖東引的招牌賣澎湖的海產，有人在滿是廢棄魚網的海岸掙扎求生。和「山道猴子」一樣，油門催到底就沒時間踩煞車，這些《雪卡毒》的主角們的人生選項中，沒有深思熟慮、瞻前顧後這些非得有充足資源才能擁有的奢侈品，在沒辦法減速的人生中，只能咬緊牙關向前衝，在衝過雙黃線的同時，祈禱對向不要有卡車出現。

乍看之下《雪卡毒》既悲觀又灰暗，但是古希臘悲劇精神不會只停留在絕望哀傷。我認為林楷倫以自身充滿逆境的人生經歷，完成了《偽魚販指南》和《雪卡毒》這兩部扣人心弦的傑作，這個過程就是一個驚人的奇蹟。他把這些苦澀的過去，像蚌那樣一層一層的生成珍珠，即使還是可以感受到這些作品蘊涵的傷與痛，但是活跳跳的生命力，以及不甘於現狀的躁動與憤怒，就這樣以海釣船上落拓船員的形象，與古希臘英雄的形象相重疊，油門催到底／馬車全力加速，不顧一切的往天涯海角衝過去！

強力推薦《雪卡毒》，如果你喜歡《山道猴子的一生》，一定也會愛上《雪卡毒》。如果還不過癮，就來讀荷馬的史詩《伊里亞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