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老派?在捷運上看報紙的人?手機沒有網路的人?沒有在用Line、FB、IG等社群媒體的人?不是鄉民的人?去實體店面購物而不在網路購物的人?結帳用現金而不用支付寶的人?認為中國史是本國史的人?約會時堅持要站在靠馬路側的人?會送對方到家的人或到家後會在知會對方的人?還是欣賞彼此差異甚至因此改變自己的人?
以上不管哪個特質的人,我們一定多少都認識,但他們是老嗎?如果老就等於舊就等於不好,為什麼這些特質依然能跨時空的存在呢?若說真正好的東西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那麼是否老派皆都較流行更能代表文化的結晶呢?至少選擇老派相對尚未經歷時間考驗的流行,是較有價值保證的吧?
那麼老派與老派之間又如何價值取捨哪?過去認知的老派與現在認知的老派必然不同,若說老派也是一種流行;一種隨著時代對認知老派改變的流行,那麼便像是莫比烏斯帶(Möbius)一樣不斷循環,但其實老派的「本質」卻是不變的。我們只是換個方式關心對方、換個方式體驗生活、換個方式思考。現在的新是以後的舊,現在的舊是以後的新;又或許對他人是舊、對我是新、對年輕人是舊、對老人是新、對昨天是舊、對今天是新,只要有用;能夠體驗我們所沒有過的體驗、思考所沒有過的思考、回答所沒有過的問題,便都是有價值的,都可以是一種「新」的老派。
因此,老派不等於老,老派也可以很新;新的體驗、新的思考、新的問題、新的答案、新的自我。就像同樣的菜能夠做出不同的料理,同樣的自我在「新」的排列組合之下也會產生不同面向的自我,而認識不同面向的自我,便有讓我們擁有成為更好自我的可能。重點在於不停止「提問」;好奇的提問,那麼老派就永遠不老,而且有效(笑)。
老與老派的不同在於,老是一種越來越保守的自我,一種習以為常怯於改變的自我;不再挑戰、突破、跨越、革命、解構自我。當保守的我越來越獨大,那麼我便喪失了其他自我「表現」的可能,而這樣的我將「遮蔽」我與環境、與他人之間的「新關係」。當我的生活只剩下工作與家庭,為了家庭而工作、為了家庭而犧牲夢想、為了不被裁員而更賣力的工作、成為公司更需要的人、成為家庭更需要的人時,是否喪失了自己最想要成為的人?即便只有工作與家庭,工作與家庭也應該實現自我的手段而非目的。
我們常聽到有人為了家庭與工作而犧牲自我的故事,過著不得不、被決定的人生、生活被工作與家庭填滿的人生,但工作與家庭都只是生活甚至人生的一部分,真正能夠陪我們走到最後的,不會是工作與家庭,而是在孤獨夜晚中的「自我」、如何被書寫、被閱讀的自我。
「這保險買了你便不能走,你必須在一定距離內注視我,我病了你要看,我醜了你要看,我傷重住院你會接到通知,我死了你會舒坦如釋重負。不管你樂意不樂意,約簽訂了,你必須某種程度被迫注視著我的人生。」
最後談談約會,約會是必要的嗎?情侶每次見面就一定是約會嗎?什麼都不做、沒有規劃、沒有目的的見面也是約會嗎?甚至約定幾點上線聊天也算是一種約會嗎?還是只要有約會的感覺就算是約會?又什麼是約會的感覺呢?而約會前與約會後又有什麼差別呢?
我想每個人的約會都不一樣(咳,細節就不多說了),就像每個人的朋友都不一樣,甚至同一個人在不同朋友面前也會表露不同自我的一面。而我們之所以喜歡約會,是因為我們約了我們的愛人,是與愛人見面讓約會有了價值。我們除了喜歡愛人,也喜歡在約會時的自我,或者說是在愛人面前表露的自我,那種自然而然、沒有壓力、無拘無束、想到什麼就能夠說什麼、能夠分享任何大小事情、任何缺點都會變成優點的自我。因此,當我們回想起約會的細節時,去哪裡玩、吃了什麼可能不那麼清楚,但卻清處約會當下是快樂的(這邊有個預設約會都是快樂、甜蜜回憶的前提,因此我不會稱痛苦的相見是約會)、清楚約會讓我們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因為這些自我是只有在愛人面前才會表露的自我。
既然約會是快樂的,是否一直約會便會一直快樂?答案當然是否定的,為什麼說小別勝新婚?因為重要的是約會的「質」而不是約會的量,即便24小時都膩在一起,但都只是各做各的事、或者越來越「習慣」約會的感覺,那麼,我們原先所愛的約會時的自我,也就不再那麼特別、那麼積極了。約會是必要的,亦如老派是必要的,因為有了新的體驗、新的思考、新的問題、新的答案、新的自我。與其說如何永遠保持「新」的感覺、創造新的自我,若說自我有個「原點」,我認為各種表露的自我中,最重要的便是成為自我的自我,也就是在孤獨夜晚中的自我。因為這個自我不建立在與他人的關係和感覺上,而是建立在與自我的感覺與關係上。不老的秘密或說提問的可能性,便是在這樣的自我中被建構。老派約會之必要,與自我約會更必要。
2018/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