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文學院的研究生,除了必須面對論文大魔王,很多時候還會接到各式各樣的文字工作。聯想到近日暫時連載完結的《葬送的芙莉蓮》動畫,研究生彷彿打倒魔王路上的冒險者,這些途中冒出的文字工作就是任務委託,必須斟酌時間和精神接下或拒絕挑戰,湊足盤纏以繼續向前。
除了一般的創作邀稿,最常見的「怪物」有三種屬性,分別是:訪談、評論、側記。在進行實際的訪談之前,必須事先蒐集資料、擬定訪綱,在這裡就可以看出訪者的能力差異──厲害的人可以精確抓到問題的核心,針對重點直球對決,引出更多值得討論的議題。與受訪者見面時,除了要對訪綱的問題來回對話,還必須盡量以輕鬆、聊天的方式捕捉現場氛圍,適時追問回應的線頭。訪談結束後,訪談的文章才真正開始:如何將訪綱的問題與訪談的回應統整為結構完整、容易閱讀的文章?一切端看冒險者的能耐。儘管辛苦,但訪談可以親臨現場與心儀的受訪者對話,在這第一手的對話之中,有時還會獲得如「魔導書」般不易獲得的秘辛。
對於研究生來說,可能會更喜歡收到評論的邀約。不同於訪談和側記,評論不需要出門問答或聽講,坐在書桌前閱讀書籍就是「親臨現場」。不過,評論並沒有想像中的容易,除了必須針對文本提出獨到的觀點,撰寫上也不能太像學術論文,「拿捏分寸」是其中的關鍵。如何以文本佐證、有邏輯地提出自己讚美和批評?評論是一門專業的藝術,優秀的評論能夠定位作品,同時勾勒出作品鮮明的形象。
相較於前兩種「怪物」,側記通常親民一些,不太需要具備豐富的知識背景。雖說如此,但是對談、講座、會議的內容往往龐雜冗長而需要統整,實際執行起來也並不容易。所謂的側記,按照書寫的形式分為「文章段落式」和「來回對話式」兩種,前者對文字藝術的要求稍微高一些,當中包含了近似於非虛構寫作的剪裁能力。詹佳鑫在《請問少年》談到他擔任文學獎的側記,除了要先統整重點、決定筆調,在重複的動詞上也必須「抽換詞面」:陳義芝反思、楊佳嫻想像、吳晟提醒、鍾文音附議、張瑞芬回憶、路寒袖笑說、劉克襄感嘆、吳明益強調……如果句式太常重複,就會顯得呆版無趣。
後者的「來回對話式」執行起來比較輕鬆,只需要將逐字稿輸出、把不通順的冗言贅字刪除,不用任何多餘的藝術加工或重建現場感。接下這類任務的冒險者,必須化身為機械式的語音偵測軟體,把說話者的內容繕打為文字檔。當然,這樣的文字工作有許多撇步,比如邀請「雅婷」或其他的逐字稿應用程式擔任助手,可以節省許多時間。不過,科技辨識的正確度有時沒有人腦敏銳,很多專業的詞句往往會有許多錯漏。最理想的狀況,還是憑藉自己的耳朵和雙手、提升自己的聽打速度,實實在在地完成逐字稿的文檔。
打敗這三種「怪獸」,除了能提升自己知識性的積累,更重要的是取得相應的「賞金」。按照共識,訪談與評論的價碼會大於側記,有時也會因為委託單位的不同而有所差異。陳允元的詩作〈怪獸來了〉如此寫道:
怪獸來了
所有的人都在奔跑
像靈感的來襲
沒有預兆
忙碌的人們放下手邊的事
詩人在黑暗中
陷入冥想
《葬送的芙莉蓮》勇者一行人打敗魔王、回憶起一切時,才發現正是過程中這些種種的「無聊」改變了自己的一生。當「忙碌的人們」征討論文魔王的途中,遭遇了消滅怪獸的委託,該怎麼選擇?如果是欣梅爾,一定也會接下這些任務的。
原文刊於《中華日報》副刊專欄「文學院手記」(2024.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