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術一直是一種很吸引人的活動,舞台魔術創造了一個奇幻的世界將觀眾帶入其中、近距離魔術則將一種出乎意料的體驗帶進日常生活。舞台魔術像一齣戲劇,雖然不像歌劇那樣與「高貴」的意象相連,但台下的觀眾是相對安全的,要在時限中逃脫的是台上的魔術師、要被切割身體的是他旁邊的助手。
近距離魔術不同,魔術師像一個平凡人一樣走到你身邊,拿出硬幣或撲克牌展示在你面前,「你可以檢查看看」,但那些只是工具而已,近距離魔術更像是一題腦經急轉彎,重點是出乎你意料,而非見證奇蹟。當我們把距離拉得更近,其實魔術也只是一種工具。近距離魔術是種種社交的其中一類,它的前提是魔術師與觀眾首先要能拉近距離。而一個好的表演的結果往往讓場合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魔術師與觀眾在這次互動之後,進一步拉近了距離。
如果要提幾個說中文的魔術師,很少人不會首先想到劉謙。還很小的時候,我就特別喜歡看劉謙在電視節目上的表演。他既有出色的技術,又相當有親和力,他在節目上的口頭禪「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也成了當時的一句流行語。
花時間研究過魔術表演的人會知道,魔術之中最重要的工具其實不是撲克牌而是語言。語言串聯起那些彼此無關的技法,將之編織為一個或感人、或聳動、或有趣的故事,來讓我們不會只是覺得「好像很厲害」,而能夠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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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魔術特別流行的時期,台灣的娛樂圈存在著一名有著獨特氣質的話題人物--許純美。如果你沒聽過這個名字,大概可以把她理解成2000~2010年代的「法拉利姊」。她的主要人設有三個:她說話帶有「台灣國語」、她宣稱自己屬於「上流社會」、她時常說自己是「學佛的」。
當這樣的角色出現在眾人視野時,一種不常規的感覺反而吸引了不少流量(在那個時代,我們說「收視率」),於是,她成了綜藝節目的常客。東森旗下的超級電視台甚至一度開設了《上流社會新聞》,讓許純美擔任新聞主播。雖然如今熱度不再,但當時的那段奇幻旅程,可遠不止15分鐘。
在劉謙還未成為中國春晚的長期班底之前,有一段時間他穩定出現在台灣的綜藝節目上。《綜藝大哥大》先後為許純美和劉謙都開設過單元,許純美是「純美式英語」的老師、劉謙則是「大魔競」的評審和表演者。他們有沒有試著讓劉謙去上看看許純美的英語課我不知道,但許純美作為劉謙近距離魔術嘉賓的那一場表演,至今都還令我記憶猶新。
那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撲克牌魔術,在一些經典但熟練的迫牌與移牌手法之下,他讓其中一名嘉賓點一張牌,看過之後放回牌堆。然後拿出一張白牌,告訴另一名嘉賓那是一張心想事成牌,請嘉賓把剛才那張牌的名稱唸出來。「方塊四」,一彈指,牌變成了方塊四,前一名嘉賓點到的牌。然後,開胃菜結束,接下來就是讓嘉賓選到的牌開始在牌堆的不同位置跑來跑去,眾人連連驚呼,像其他一切綜藝節目中的表演一樣。
許純美在哪裡?事實上我的記憶錯了,許純美根本沒有出現在那一集。2007年底,觀眾們已經看膩許純美了,她並不是其中的任何一名嘉賓。嘉賓把那張牌的名稱唸出來時,劉謙說:「那不是我的功勞,是你的功勞,因為你的發音標準。」他說上一次他變同樣的魔術給許純美看,許純美說了三次「荒塊ㄙㄨˋ」,在眾人的歡笑聲中,劉謙翻開那張心想事成牌,一張上面開滿了方塊的「方塊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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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當記者就《綜藝大哥大》因為增加了許純美的單元而收視率超越《綜藝最愛憲》的事訪問吳宗憲時,他有些酸葡萄但又不無道理地回答「看許純美演出的觀眾,其實不是看熱鬧,而是看笑話。」
在那個充滿親和力與歡笑、令人十多年都沒忘掉的魔術效果中,許純美與其身上的「台灣國語」標籤就是一個笑話,魔術師透過這個笑話拉近了人跟人之間的距離,就像在日常生活中,許多人一直在做的一樣。
「語言就只是一個工具而已」。在這個意義上是的。但它不總是作為一種溝通的工具。作為一種工具與中介,語言就像門一樣,它總是有潛力讓我們可以通達彼此、可以去通達一個難以透過別種方式展開的,充滿歷史、文化與記憶的世界。但它也可以完全緊閉,用來將一群人排除於主流的社會之外。
就像魔術一樣,現象被清晰地展示在每個人的眼前。當有人指出其中的手法時,有些人選擇真實世界、有些人選擇活在有敘事權的人想要你相信的那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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