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架」是什麼?如何「移除」?真的有可能「移除」嗎?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前陣子有機會與盧駿逸對談,我們談「陪小孩寫作」。對談之後,我們才發現雖然各自經歷的教育現場不太一樣(駿逸面對的是自己開的寫作班的小孩,而我有一段時間是在學校裡帶寫作社團課),但我們在做的事情極其類似──

在真正進到寫作之前,我們做的都是在「移除」那些妨礙小孩寫作的東西。

什麼是妨礙小孩寫作的東西?其實那不是具體的東西,而是一個隱形的框架。簡單舉例,寫作課的第一堂課,我什麼都還沒說,小孩就會先問:「要寫幾個字?」「題目是什麼?」這個要寫幾個字,題目是什麼,就是框架。

所以我們說的移除,其實只是想要把套在小孩身上的「框框」拿掉,比如題目、比如字數,比如起承轉合、名言佳句、引經據典拿掉。我們跟小孩說,你可以不用這樣做,你可以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你可以不用管那個框框,你可以把那個框框從身上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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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願意,才可能「移除」的框架

因為有框,所以才有所謂的「移除」;如果沒有框,就不需要移除,因為沒有東西需要被移除。但是框架要怎麼「移除」?還有,真的可能移除嗎?

因為是要移除框架,我自然不會告訴你可以用什麼什麼方法,你要做什麼什麼什麼,因為那樣就又是另一種框架了。還有,所謂的「移除」,好像有一種「來,我來幫你拿掉」的感覺,但其實不是這樣;框架這種東西,只有戴的人自己願意才能把它拿掉,別人幫不上忙。

很神奇,框架是別人戴上去的,但要拿下來卻只有自己可以拿下。為什麼?框架是什麼?

一開始,這個框架是大人加給小孩的規定;後來,框架演變成小孩對於命令的服從。也就是框架一開始是大人給小孩戴上去的「規定」,後來這個框架內化成小孩「服從命令的習慣」。當習慣內化後,只有戴的人自己可以拿掉。

之前跟駿逸對談時,駿逸說「框架是威權的」,那時我還不是很認同,那時我說「框架是中性的」。框架是中性的,意思是做為規則、規範或是制度,框架只是工具,不存在著個性。

但話說回來,那些規定與制度如果不存在著個性,那麼人們為什麼會「怕」它?或是想要「迎合」它?因為那些規定與制度並不是可以選擇的;規定與命令不能選擇,並且伴隨著懲罰與獎勵,而在這當中的人如果無法對懲罰與獎勵提出質疑,他們就只能在框架裡面(其實就算能提出質疑,他們仍舊在框架裡面)。所以,駿逸說「框架是威權的」,在這個層面上,我幾乎要認同了。

框架裡面的小孩

因為在框架裡久了,越久他們可能會以為,世界就是這樣運轉的,世界本來就存著規範與制度,存在著懲罰與獎勵。所以當一開始,你跟小孩說沒有規則也沒有獎罰,他們會困惑,他們會問「為什麼?」

「為什麼不告訴我要寫幾個字?」
「為什麼沒有題目?」
「到底能不能喝水?」
「可不可以吃東西?」
「到底要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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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花一段時間他們才會相信你說的(不過有些人倒是很快就能相信)。透過不需要產出結果的文字遊戲,讓他們經歷想寫什麼就寫什麼的過程,並且發現自己寫的東西不會被任意修改,但會被讀、被聽,會被好好的感覺。慢慢的他們會知道另一種寫作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的寫作沒有框架。

當他們能夠自然的寫的時候,寫作的框架同時也就不存在了。但沒有框架不代表每個人都會喜歡寫作,沒有框架僅僅代表至少他們不會討厭、害怕。然後,或許他們有機會進一步去了解或喜歡。

移除框架,好像薛西弗斯推石頭?

但是,這個世界有很多世界。這個世界沒有框架,但另一個世界的框架仍然存在。

小孩在我的寫作課堂上,他們可以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但是遇到學校作文比賽,有些小孩就又寫回去以前那種「作文」了。有些小孩在我的課堂會大聲笑大聲叫,但主任經過教室外面,他們馬上就安靜了,幾乎是一種膝反射。我說,在學校裡上課很像薛西弗斯在推大石頭,因為他們只有在這個課堂上可以沒有框架,但出了這個課堂後框架依舊。而老實說不只他們,進到學校裡的我,有時也不得不面對一些既有的框架。

那個框架是什麼?比如寫作課的期末呈現。這對許多老師與學生來說,已經算是一個幾乎沒有壓力、彈性的框架,因為它不打分數,它只要求一個最後的作品。但當形式彈性,卻「一定」要做的「期末呈現」,遇上了「不想寫就不要寫」,這在本質上自然有了衝突。

那怎麼辦?接下來的故事,請大家自己讀這一篇〈沒關係呀,這只是作業〉

我想說的是,我們不可能期待一個毫無框架的世界,那太不現實了。但這不代表我們要去接受框架。我們能做的是,面對框架時正視它的存在,並且正視自己的感覺。這是第一步。

體制外就沒有框架?最有用的,還是自己去想

每個人面對框架時的反應不同,有些人可以在發現的時候脫離它,有些人可以在發現的時候反抗它,而有些人因為一些現實條件的因素還在想,還在權衡;有些人知道自己害怕脫離,有些人仍舊擔心──

而我前面說的,正視自己的感覺指的就是這個──不要因為週邊的人都說脫離體制比較好,自學比較好,這樣小孩才能獨立思考,你就有壓力,你就有脫離體制的壓力。如果你只是因為壓力而選擇脫離體制,那麼只是將自己和小孩丟進另一個框架(就像別人說補習比較好你就讓小孩去補習,別人說自學比較好你就讓小孩去自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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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離開了體制就離開了框架,體制外仍有框架。體制內的框架是「威權」的框架,體制外的框架是「權威」的框架──是說話很有力量的教育工作者的框架,是有著辦學理想的教育團體的框架。兩者的差別是,「威權」的框架是「別人加給你的」,而「權威」的框架是「你自己加給自己的」(你自己把別人當作權威)。

所以,永遠不要把別人當作權威。

比如駿逸說,如果可以不要把小孩送進體制內,就不要送進體制內。比如廖瞇說,我們該讓小孩有多一點的空白,小孩才有可能發展。但如果你面對空白就會緊張,你面對自學還沒有譜,那麼那些話你聽完後,先放在心裡慢慢想。

聽一聽,想一想,看看自己有可能怎麼做。不是別人做的就是好的,不是資深者做的就是對的,永遠將別人的經歷當作分享就好。因為在所有的事裡,最有用的就是自己去想,自己去試,這才有可能真正脫離所謂的框架。

你說,可是我現在都還沒有想法,怎麼辦?不用急,慢慢想,慢慢來就好。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出最好的決定。就算不是最好的決定──就算不是最好的決定,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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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瞇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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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當我跟小孩說「不想寫可以不要寫」,對他們到底會產生什麼影響?小孩會不會真的就都不寫了;還是,因為寫作這件事的權力回到自己手中,小孩反而因此可能愛上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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