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預告著,我今天不想努力的想內容,我要擺爛,讓你帶,你回我見面詳談。
今天畫了薛西佛斯的神話,不同的是我被石頭輾過,倒在山中間。我開始哭著,你說我有什麼想說的嗎?我點頭但還是哭著,我說我很努力了,可是還是被石頭輾過了。
我說我總是不夠努力,才會被輾過,我說我不知道什麼是好?不知道什麼是穩定,真的有那一天嗎?你說所以我是在逼你放棄我嗎?我說對啊,你說你答應過我的,你不會放棄的。
你問我有沒有聽過正向心理學,我說有,但不清楚內容,你問我可不可以在畫另一邊空白處畫畫,我說可以,你用黑筆畫了一個點,我說我近視看不到,你哪近給我看,問我看到了什麼?我說一個點,黑點,你說還有什麼?我說不知道,你說我一定有看到,我說空間裡的消失點,你說好還有呢?我想了很久說了:白色的面,你說這就是正向心理學,我們不看黑點,看白色的地方,你又想解釋在疾病上怎麼運用,我說不用解釋,我懂了。你想說的是病就像黑點,但除了病我們還有更多的地方是白的,病不能定義我們這個人,你說這就是正向心理學。
我哭著,你說現在可以在高空中看著我嗎?我說可以,你說看到什麼?我說我在哭,你說還有呢?我說你在旁邊陪我,你說還有呢?我說不知道,你問我可不可以下來走到我旁邊,我會對自己說什麼,我頓了一下,我說:「我已經很努力了!」你說還想說什麼,我說:「也許我總是不夠努力!」我大哭,你問我怎樣才是夠努力,我說結果要是好的,不努力一定不會成功,但努力了也不一定會成功,你問我那如果我想要錢,我是不是去搶銀行就好,結果一樣都是錢,我說不行過程也要是正確的,你說喔?所以還有過程,程序正義,我說對,你說還有呢?我說方向是對的,你說過程、方向、結果,還有呢?我說不知道,你說結構要不要是對的,我說嗯也許吧。
我說我重考就是不夠努力,才會現在這樣考不上,你說努力是要怎樣?我說從早上八點半讀到晚上十點半著間休息三個小時左右,你說一個醫生從早上九點看診到晚上九點對不對?我說那是工作,不一樣,重考是全心全力都在做這件事,你並不認同,但也沒跟我爭辯。我說補習班就這樣排課表啊,有些人就有做到啊,你問我我是那些人嗎?我說不是,所以我才說我不夠努力。現在我就每天寫四十題數學,一天一回英文自然,讀古文,背單字,就這樣我也不想逼自己了,這樣幻聽才不會來。
我大哭說我總是不夠努力才會生病,如果我夠努力,當初就不會爆掉,如果我夠努力,被罵我也不會爆掉,如果我夠努力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跟你治療?你說我怎麼看生病,生病佔了我人生幾分之幾,我說超過三分之一,你說所以是從歲數算的,如果是從人生觀開始算呢?我說那我小一人生觀就壞掉了,我又大哭。
我說其實我知道不是我不夠努力或有努力,其實是我沒辦法肯定自己,我就算考了全校第一還是覺得自己不夠努力。其實我就是在這些過程中始終沒辦法肯定自己,我大哭了一陣子。我問你覺得呢?你覺得我說的很對,你也覺得是這樣,我說其實來之前我就想到了,可是我還是在那邊跟你努力來努力去,我是不是很討厭?你說沒關係,你知道我需要這樣。
你說你一直都知道我是個不進來滴幾滴眼淚不會出去的人,你說我絕對不會進來跟你說我好很多,我說真的有人那樣嗎?你說有啊,有人的內在架構是穩的,只是稍微有點撼動,只需要支持性治療,你說我知道什麼是支持性治療嗎?支持性治療就是感冒,給一些鼻水藥喉嚨痛的藥會自己好起來,還有安寧病房因為已經沒救了所以就給一些支持性治療,但你說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什麼嗎?把你跟我的關係內化成自己的內在架構,這才是我們的目標。你說其他人可能做一下認知幾次就好了,曾經有一個病人寫卡片給你說,你雖然不是心臟科醫生卻治療好他的心,這些人都只需要一點支持性治療,而我不是。你說你很慶幸自己不用生病就能治療精神疾病。
我說畫後面還有字,你說不說你還不知道,你看了,我哭著跟你說可是我好累。我真的好累,你說累一定的,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有多累,可是你願意在旁邊陪我,如果我被輾過不想起來,就先不要起來,等我有力氣再起來。
你問我卡謬的薛西佛斯的神話我有看嘛,我說有啊,你說我想要怎樣的反抗荒謬,精神上、肉體上、宗教上?我說我不想反抗了,我想要接受荒謬,你說當我接受荒謬的時候,荒謬其實就不存在了,你說這是一種靈性的層次,我說我一直都有這個層次啊。
我說我今天跟你說我想擺爛,你的想法是什麼?你說只要我有準時來心理治療其實就算是我對治療的重視了,而你看到我始終是重視的,我唯一一次遲到也提早十五分鐘打給你,這是你眼中重視治療的我,所以你不在乎我說什麼擺爛,因為你始終看見我在治療裡非常重視且投入治療。
我說我朋友總是以為我喜歡把沒有吃藥的他們視為正常人,其實我不是這樣,我不是因為他們沒吃藥而覺得他們的人生不痛苦、不憂鬱,我是因為他們還可以正常的生活才這樣講的,我不行,我沒辦法正常的工作,曾經我做國中數學教材編輯,做半天也做的好好的,但坐整天的時候開始狂打哈欠,我根本沒辦法正常工作,你說所以我們要認識自己,認識自己的能力與位置,把自己擺在合適的位置。
我大哭,我說我真的累了,我哭到說不出話來,你沒有說話,靜靜的聽我哭,我忘記你最後說了什麼?總之是一句溫暖的話。
反思:雖然說要擺爛,也一直讓你問問題,可是我卻不討厭這樣的心理治療,我覺得你用那招上面的我走下來那招真的很厲害,我真的感覺我在我旁邊,搭著我的肩說話。我說我來其實是要挑戰你,要你受不了的,沒想到你這麼堅強,你笑了。我們還提到週二診間我看到出蟲的事,你說這麼多病人就我看到蟲也是很奇怪,我說以前高中晤談室地板多了一公分我都可以發現,你說嗯我是感知型的。我喜歡你一直追問我,逼我思考,我知道你會在,正如你一直承諾的,你在直到我好的那一天。
謝謝你今天一直追問我,一直帶我往前,我們彼此一直都很認真在投入治療吧,我喜歡你的認真跟不放棄,我以為我的大哭可以把你逼走的,但你總是堅定的說你不會放棄陪我走過這段晦澀的路,要陪我一直都很難吧?每次都是一種挑戰?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跳針的大哭,不知道我會怎樣固著的思考?可是我還是都有認真思考你說的,你問的,我會進步的吧,儘管還有漫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