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於是思考開始。往往在個案保持沉默的瞬間,心理師才發現伴隨說話的互動本身,原來並非理所當然的。
沉默的意義千百種,在了解以前就作出介入的回應亦千百種,但當中的一大部份只是時機未成熟的干擾,即心理師(甚至是個案本身)受不了這個沉默的一次逃離。
在以往的精神分析操作中,治療師在不知道要回應甚麼的時候繼續保持沉默,被視為是創造一種有別於社交(social)的互動,即把個案(以及自己)放置在一種「反社交」(asocial)的狀態,讓自由聯想能夠維持、也讓個案期待的回應無法如願、讓焦慮感催化更多的說話──這一切是為了等待「聽懂潛意識」這件事的發生,或治療師(自以為)為了保持「中立」或「自由懸浮的注意力」之類的戒律。
為了「聽懂潛意識」而保持沉默,使精神分析取向的治療師滿心期待個案一直的說話,彷彿「說下去,想到甚麼就繼續說」是個案早該認清的自我責任。然而,亦在於這個期待,使得心理師十分焦慮於個案的沉默時刻。許多時候人們做的(如英國的精神分析師 Klein)就是用一些詮釋,以圖處理掉這個沉默,讓個案能夠不再「焦慮」或「阻抗」而繼續說話。
然而,心理師因此說了甚麼(一般是「詮釋」,即解釋個案內心的想法與情緒)而令個案離開沉默狀態,就被視為一種詮釋正確的證據,但個案可能只是對這些不允許沉默的詮釋生厭、或根本沒有在意治療師說了甚麼地隨便搭話而已──換言之,沉默的意義,其實仍未被好好看待。
如果治療師面對個案的沉默,心中早有一套想法,比如認定沉默等同「阻抗」或「分裂防衛」,因而要用一個怎樣的詮釋或言辭去處理它,其實反映的更多是「治療師自身無法沉默」,而精神分析師 Reik 強調:沉默,才是治療師該有的言辭。
用我自己的方式表達,即問題不在於二人的互動不許「社交」或只許「反社交」,也不在於能不能或該不該說點甚麼,而是在於「治療師的心有否沉默,以好好聆聽」!當治療師(即便他很社交的說著話)的心是沉默的,他才可能聽懂個案每一個、每一段、每一回沉默的不同「意義」與深索其中的「可能性」。
(listening with the third 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