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這篇文章並非討論台灣的國文教育之文言文存廢之議題,主要由於以下兩個原因,一是我認為文言文教育終究不可能從國文教育中消失,因為作為華文經典之載體,除非台灣大多人口的母語不再是華文,否則仍將於國文教育中佔有一席之地。二是各位讀者翻翻我以往的文章便知,我主要寫的是中國史晚明方面的文章,除非我是照抄維基或其他百科,否則文言文將是寫作的重要史料來源之載體,我自然也有自己的偏好立場。
再來談談自身的學經歷,我出生於民國八十年代,當時的國文教育和中國史教育顯然比現在佔比更多一些。大學我就讀於國立大學歷史系,畢業後儘管從事非本科工作,但大學時的求學歷程,令我對中國史產生興趣。當時限於應付課程所需,尚無自主閱讀文言文史料的能力和意願。畢業後儘管早就決定不從事歷史相關工作(原因亦是難以餬口),但閱讀文言文史料竟變成我的重要業餘愛好,尤其以中晚明的許多士人文集和公文為主。因此我想我算是一個完成求學過程後,仍在持續使用文言文的閱讀者,是台灣教育下的異類,分享自己對此的觀點應該也是有些價值的。
當然必須強調我並非國文老師,亦未接受相關教育訓練,只是從以往被動接受教育的學生,以及當下作為自主使用文言文的閱讀者的角度,分享我認為台灣文言文教育的長久問題,相信對於現在的國文教育亦能適用,畢竟這十餘年台灣的學生也沒有變得更喜歡國文中的文言文教育。
一、選材限制和過於文學取向:
台灣的文言文選文其實多半出於《古文觀止》,但翻一翻其所選文章,《古文觀止》選材偏向性明顯,《左傳》諸多篇章固然屬於文言文敘事散文鼻祖,相信熟讀中國經典者皆不否認,但是以下歷代選文過度偏向抒情和文學取向文章,儘管論說文章亦有,但根據我的閱讀經驗,文言文中抒情散文和詩詞是最難理解的文類,不僅部分作品過於賣弄文采典故,需要注釋繁多,而且詮釋人言人殊,初學者除了部分淺顯作品外,根本難以理解,更遑論產生共鳴。我認為較好的入門文類應是古代公文或記事散文,前者用語最為簡潔扼要,後者敘述用字精煉,只要提升至一定閱讀量,對於文言文的動詞和助詞就能快速掌握,而且主旨清晰明白。
另一點基於《古文觀止》選文的限制,便是過於推崇秦漢和唐宋,過度貶低明代的文學地位,明代選文的數量相對宋代少很多。但基於我對明朝的理解,明代亦有不少優秀的散文和論說文,而非僅有抒情散文和小品文。
二、教學方法死板和保守:
回想當時我所經歷之十餘年前國高中國文教育,竟然還要全篇背誦《孟子》部分篇章和其他文章,簡直無法理解。這種方式不僅幾乎對於理解古文毫無幫助,而且更降低學生自主學習文言文的意願。不清楚現在課堂是否還有此全文默寫的考試?
文言文的教育方式亦是相當死板,除了上段提到全文背誦之外,便是老師教授注釋(還要考默寫注釋!?)和逐篇白話翻譯,部分負責任的老師才可能對於作者和寫作背景略有介紹,但細節都點到為止。我認為這種缺乏對於文章寫作背景的充分補充,對於學生融入文章內容本身,造成「共情作用」,進而喜愛此文並自主反覆閱讀更是收效甚微。當然這牽扯到下段國文老師所受中國史訓練其實相對不足,難以進行系統的補充,同時亦未能與歷史科的中國史部分有所連結,實在可惜。畢竟不讀原始一手史料(文言文)的中國史課程,根本與歷史學教育理念背道而馳。
最後一點是當下108課綱仍在企圖解決,但從未解決過的問題-降低學生的升學取向壓力,提高其學習意願,然而仍是杯水車薪,反而變相製造出新的學習壓力。回憶當時國中許多課程如童軍和家政之類都由國文、數學或社會老師授課,為的是擠出更多時間,目的不是為了補充更多內容吸引學生學習,反而只是花更多時間通過考試複習同樣的「那些內容」還為此部分資優班學生還得上到「第九節課」現在想來真是匪夷所思,台灣學生之學習精力和時間,皆浪費在提高測驗分數之上,嚴重違反教育之本質。以上問題同樣擠壓文言文的教學時間,反而是花費精力在解題之上。
三、國文老師的培養過於守舊:
就我所知,台灣國立大學之中文系教育科目過於陳舊,仍包括文字學和聲韻學對目前高中以下文言文教學毫無意義的必選學科;如是為了培養日後研究人才,列入選修即可。但是目前中文系如同他文學院學系一樣,從事本科系相關工作之畢業生仍多是以高中以下教職為主,是否反而同歷史系或哲學系合作,將中國史和中國思想史列為必修更為必要呢?一點淺見和大家分享。
結論:
我認為教育的目的應該是教導受教者掌握自主學習的方法,進而萌生出自發學習的意願。離開學校應該只是教育下一階段的開始,而非教育的終結。目前台灣的教育對於這方面的努力究竟達成了多少,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同樣地,文言文的教育不該是抹殺學生的閱讀意願,文言文只是載體,只是跨越古今溝通的一道鴻溝,對於載體本身存廢的討論其實意義不大,關鍵還是在於所承載的內容和意義,但在台灣此意義已淪為意識形態之爭,亦非我此篇文章的談論範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