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在秋風大作的時節迎來木芙蓉的盛開,每每看到枝頭上的木芙蓉,被狂風吹得前俯後仰,總有一種不解而又心疼的嗟嘆:如此燦若牡丹的花顏,怎會開在這樣的時節,飽受風刀霜劍的欺凌?
忍不住想到《紅樓夢》第63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黛玉掣中的酒令簽,上面畫著一枝芙蓉花,題著「風露清愁」四字,另一面卻是「莫怨東風當自嗟」。
都說《紅樓夢》的「占花名」有詩讖之說,每個女子所抽中的花簽與其性格、命運莫不息息相關。關於黛玉所抽中的芙蓉花,一直以來有個爭議就是,所謂的芙蓉花到底是水芙蓉(荷花)還是木芙蓉?
其實也只能回到文本來理解。
黛玉剛到賈府時,作者對黛玉形象的描述就有一句「閑靜似嬌花照水」,這跟性喜水濱而有「照水芙蓉」與「秋江主人」稱號的木芙蓉,在姿態與氣質上可說是很類似的。
其次,芙蓉花箋上的詩句「莫怨東風當自嗟」,是出自歐陽修的〈明妃曲〉,主要是用王昭君出塞的典故,來影射黛玉的紅顏薄命,因生不逢時得不到東風溫煦的照撫,只能任憑秋風欺凌,空自嘆息!
我們也可從黛玉的〈葬花詞〉一窺端倪,〈葬花詞〉有:「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刻畫的不正是她那那飽受欺凌、悽愴無依的心境(不見得是處境而是心境)?木芙蓉的花是朝開暮落的,感覺上似乎是再也承受不了風霜無情的侵襲,只能黯然鬆手殞落。
此外,木芙蓉的花色由白轉紅,有「一日三變」的特質,乍看像美人醉酒的酡顏,其實也非常類似黛玉的病。早有醫者指出黛玉患的正是結核病,這種病因為常常發低燒,顴骨部位會特別紅潤,這也就是《紅樓夢》經常寫到黛玉「香腮帶赤,白裡透紅,顯得嫵媚動人」,甚至紅到可「壓倒桃花」的形容。據說得結核病的人感情特別豐富,個性也特別敏感,因此有人戲稱結核病是一種「情感病」,這也跟黛玉因心病而加重了肉體之病不謀而合。
當然,用水芙蓉(荷花)作為詩讖,無論是「出淤泥而不染」或「只可遠觀不可褻玩」,都可用來形容黛玉孤傲的心性;只是相較之下,遠不如木芙蓉來得更為妥貼與全面!
到了木芙蓉花季的末了,在更深入了解曹雪芹以木芙蓉花作為黛玉詩讖的意涵時,對這花的感受與憐惜也更深了。傍晚時分,在花枝上拈拾幾朵即將凋萎的木芙蓉花,可曬乾泡茶,也可用它來做道木芙蓉花醃,以此來憑弔一份夭折之美!
錦葵科的木芙蓉是很可口的食用花,花醃的作法很簡單,只需用梅滷加兩倍的水熬煮至沸騰即可,酸甜可口,自帶黏液且微帶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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