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作為存有的家,建立在與其他存有通過道而搭建出來的關係之中,而愛與性作為一種深刻的交融關係,更加深化了我們存在於世的意義感。
杜威在《藝術作為經驗》裡將這種充實滿足的經驗稱作整一經驗(an experience),一系列存在活動如行動、結果、知覺、意識等等有機地連結起來,經驗本身由其內部被整合成「那次餐敘」或「那場風暴」,與其他經驗劃清了界線。杜威認為,在如此生命與環境互相交融所達致的自我高度整合中,我們能夠體會到一種流暢和諧的美,同時也是藝術之為藝術的根源。換句話說,在博物館裡脫離了日常的藝術其實本源於我們的生命經驗,延伸自日常審美。例如梵谷筆下的農鞋或是帕德嫩神殿展開的人類文化,反過來技師全神貫注於工作,也可以說是一種藝術性的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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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性作為相互交融的典範擁有藝術性及審美體驗,那麼身體邊界形變、難以自我整合的精障患者們的愛與性又如何可能呢?
身體邊界外溢的思覺失調患者,其主體性消融於世界之中,對我們而言不存在的幻覺,恰恰就是對他而言具體存在的內在慾望;草間彌生的波卡圓點,就是他與世界慾望交融的現實。身體邊界窄化的躁鬱症與憂鬱症患者,其視野限縮在主體性之內,他把愛化約為內在純粹的目標並投向外物,使個人的存在意義與價值全然搭建在購買行為或單一事件之上。主體性和精神消融在時間之流的失智症患者,他的愛存在於過去一個又一個的整一經驗裡,精神躍動在不同時間軸上。精神無法整合的解離症患者,他的慾求就是那些散落在身體之中的精神,用他者的方式出現來滿足自身的存在所需。
這不只是重申精神與身體無法切割,且實際上是同一回事的基本立場,在這裡我們嘗試推進一步,看見一種不以人類整一經驗為中心、擴大從世界出發的審美體驗——或者說是深刻的愛與性關係。換言之存有與存有之間的愛與性,不僅僅發生在人際之間,也可以是世界性的。而性成為藝術作品常見的題材,或許正在於更好去打開與世界交融的通道,並且反過來用自己的身體來認識這層關係。
或許更好地理解精障者生活世界的方法,是以他們的審美生活作為道,他們在我們眼裡失序的生活模態只是另一種方式的經驗整合,並不使他們失去創造生命意義的可能,也是因此,藝術治療、懷舊治療等心理治療才能夠通往他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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