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7.15
意外的來訪
前幾天,博幼基金會的第一任執行長,也是我過去的主管,突然從新北開車南下來草屯找我。我們已經超過十年沒有見面了。當年她離開博幼之後,到了中國從事留守兒童的相關工作,後來又聽說在北京的一所大學教授社會工作。後來因為疫情爆發,選擇退休,最近才回到台灣。她說這趟返台,是想拜訪一些老朋友,回到熟悉的地方看看。某天回到埔里博幼總會大樓,有人問她在博幼認識的人當中還想見誰,她想了一下,竟然說出了我的名字—吳文炎。
坦白說,我聽到的時候有點驚訝。畢竟我們曾經共事多年,也有過不少摩擦。從母親的身分,看見這份工作的價值
我們見面那天,一坐下就聊了好久,聊我現在正在投入的「特殊需求課後照顧」服務。他聽得很專注,也時不時點頭。因為他本身就是一位學習障礙孩子的母親,這樣的身分讓他對我正在做的事情特別有感。他很直接地說:「這真的很重要,而且太需要了。」他甚至認為這樣的服務應該被擴大、被看見,不應該只存在於某幾個地方或少數機構。
聊到後來,她提出一個建議:希望能夠找機會,將這項服務推廣到更多地方。她想到自己曾經服務過的兩個大型社福組織—博幼基金會與伊甸基金會,她熟識這兩個單位的多位董監事,或許可以去拜訪他們,尋求支持。不過,前提是我得先寫一份報告,把這整件事的意義與推行的做法講清楚,好讓她有材料去說服別人。
一份報告,喚醒了過去的記憶
聽到這個提議,我點了頭,沒有遲疑,甚至也沒有多想。或許是當年在她底下工作的本能反應,一聽到她說「要一份報告」,我就默默進入了備戰狀態。雖然我們當年共事時有不少意見分歧,但這些年我逐漸學會從不同角度去看那段經歷。
她是一個強調效率與策略規劃的人,而我是從實務與情感連結出發的社會工作者。我們的專業背景、價值觀、甚至語言邏輯都不太一樣。以前我們常常意見不合,有時甚至彼此感到受挫。但這次重逢時,她主動問我:「我以前對你是不是很差?」我笑了笑說:「其實沒有,只是我們當時想法不同罷了。」說這話的當下,我是真的這樣想—那些衝突,其實都是不同專業視角碰撞的結果。
被刻在骨子裡的節奏
我答應禮拜天交稿,結果禮拜五晚上就自動打開電腦開始寫。這不是效率高,而是過去的合作節奏太熟悉了—如果沒先給初稿,他禮拜六早上就會來問「寫得怎麼樣了?」這種「明明說三天,卻一天就開始追」的風格,曾讓很多人抓狂,但我已經內化了這套節奏。禮拜五晚我寫到半夜,寄出了第一版。隔天她看完後,給我一份她理想中的格式與架構。那一打開,我瞬間明白:「要大改了。」但偏偏禮拜六白天我有活動,晚上才開始動筆,看著她給的架構,一開始完全下不了筆。那晚我只能靠禱告,求上帝給我靈感,讓我知道從哪裡開始寫。結果真的靈光乍現,我一口氣寫到凌晨一點半,順利完成新版本。感謝主,我原本以為寫不出來,沒想到居然就這樣完成了。
隔天她回信有些地方需要再修改,於是週日晚上我再花三個小時改完,終於在禮拜天晚上十一點半前準時交稿。回頭想想,我才驚覺:這種從週五開始準備、三天內寫出三版報告、最後一刻完成任務的節奏,我其實早在二十年前就練好了。那不是什麼職場技能,而是一種「被刻在骨子裡」的合作記憶。
從磨合中學來的東西
這些年來,我越來越能體會,當年那些讓人頭痛的合作,其實都是一種學習。他擅長策略眼光、長期規劃,能夠快速掌握趨勢、判斷時機,這些在我們社工的訓練體系裡幾乎是空白的領域。說真的,雖然在他底下工作很累,甚至常常覺得快撐不下去,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年我確實學到了很多,也因此能夠用更寬廣的視角來看今天的工作。
他不是那種讓人覺得「舒服」的主管,但他是一個讓你成長的主管。這點,我願意承認,也願意感謝。
這一切過後,我回頭想想,那份「禮拜天晚上要交」的工作習慣,居然還存在我身體裡—從週五晚就開始自動啟動,甚至不需他催促。那時候的我,早就知道:你以為的星期天,是「星期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