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霸主波音公司由盛而衰的啟示錄─美中經濟（29）

作者：陳華夫

波音公司曾是世界飛機產業的霸主，美國高科技製造業的標竿企業，新冠肺炎疫情重創全球航空業，疫情爆發以來，波音股價下跌超過 70%，更從 2019 年的高點下滑了 80% 左右，遠遜於同期標普的下跌 30%。波音上週五宣布暫停派息與股票回購計劃。波音公司宣布從2020/3/25開始，將暫時關閉西雅圖普及特海灣 (Puget Sound) 地區的工廠 14 天，西雅圖為美國疫情重災區之一。

據報導，波音公司利用每一分錢來舉債、縮減支出、保留現金，並宣佈將暫停發放從1975年以來年年發放的股息。波音公司為自身和整個航空業（包括製造商、供應商、航空公司和機場）向聯邦政府尋求至少 600 億美元的紓困，川普總統在2020/3/17的記者會表示「必須拯救波音」。

波音公司指出美國的航空航天工業支持超過250萬個工作崗位和1.7萬個供應商，而波音公司本身2019年的員工數為153,000人，是美國最大的國防承包商，也是全球最大的兩家飛機製造商之一。

如此龐大又先進的美國指標性製造業為何在2019年迅速的由盛而衰呢？

其實，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波音的淪落可以從三方面來分析：

1）從2018年底開始的5個月內，印尼獅航與衣索比亞航空的波音737 MAX 8連續失事，逼的美國2019/3/13宣佈禁飛所有737 MAX8飛機，這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波音2019年前三季，淨利狂跌95%，5,500架飛機賣不出去，股價大跌，一發不可收拾。

波音前CEO米倫伯格（Dennis Muilenburg）在連續空難之後，還大言不慚地向公眾表示相信波音飛機的安全性，直到軟件系統被證明有缺陷後才終於道歉。據最後調查，兩起事故都是同樣飛機的「攻角（angle of attack）傳感器」失誤所造成的（按：所謂「攻角」是機翼方向跟空氣流向的夾角）。當「攻角傳感器」錯誤的報告飛機的「攻角」過大時，飛機的導航軟體也就跟著錯誤的矯正，造成飛機所受的「浮力」變小，而失速墜機。

2）美國製造業因為「金融化」─「股東利益最大化」─而急速萎縮，已成為無可逆轉的趨勢。（請看筆者寫的美國製造業「華爾街化」及美股陷金融海嘯的危機─美股的本質（15）及美國經濟「華爾街化」的啟示錄─美股的本質（14））

波音從1997年起，奉「股東利益最大化」為公司治理的宗旨，波音的財報顯示，用於股票回購─購買自家公司「庫藏股」─的金額從2013年的29.01億美元迅速攀升到2018年的90億美元。並且，2014年開始，波音把92%的經營現金流用於現金股息分紅（按：波音自1975年以來年年發股息）與股票回購。於是波音的股票從2014年暴漲至2019年的400多元的歷史新高（如上圖所示）。

雖然波音的股價和高管薪資暴漲，但在過去20年之內推出的新機型寥寥無幾，並且研發項目不斷推遲，研發投資規模在過去6年只有回購「庫藏股」的3成。直到競爭對手空中巴士（Airbus）的崛起，才倉促推出737-MAX系列，卻在安全檢驗上漏洞百出，軟件升級後對飛行員培訓的敷衍了事，埋下日後兩次事故的肇因。至此，波音已完全喪失了世界飛機製造霸主公司管理與技術創新的領先地位。

3）波音作為美國製造業的龍頭，長年受到美國政府的補貼。自 2004 年以來，波音公司和空中巴士公司就非法補貼問題互相指控，雙方都被曾抓獲數十億美元的補貼，以在全球飛航市場中取得優勢。2019/3/28 世界貿易組織（WTO）最終裁決美國並沒有在被要求時停止所有補貼，美國需停止對波音的非法補貼。（按WTO於2019/10/2就波音與空中巴士公司長達15年的貿易爭端又作出重要裁決，批准美國每年對價值75億美元（約2330億台幣）歐盟產品加徵關稅。）

波音公司是川普總統所表示的「必須拯救」的公司，但長期接受政府貼補衍生了「國營企業」該有的弊病─財務浪費卻縮減研發，缺乏競爭技術停滯，特權尋租、貪污弊案．．．．等─而踏上由盛而衰的不歸路。（見拙文美中軍民用飛機製造工業的爭霸戰─美中經濟（28））

到2020/5/26日，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回報下跌12.4%。其原因就是道瓊斯指數中的重倉股—波音。在今年波音的股價大跌之前，它在道指中的權重佔到9%左右（目前的權重為4%左右），是道指回報不佳的「罪魁禍首」之一。

美國自二次大戰後，憑藉電子、材料、鋼鐵、飛機等領域的絕對優勢成為世界製造業霸主，在歷經近三十年的去工業化過程後，美國製造業佔GDP的比重不斷下滑（按：美國2019年的21.7兆美元GDP，消費約佔7成）。美國的鋼鐵業、汽車業也曾是風光一時指標性世界龍頭，但早就萎縮的一如明日黃花。雖然美國 FAA在2020/11/18 日宣佈，將批准停飛的波音737 Max重返天空。但禁令解除，波音恐怕也難以重回往日的盛況，當今霸主波音公司由盛而衰的淪落，也不過顯示了美國製造業回不了頭的凋零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