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影展紀錄片【無邊】映後雜感

今天參加楊力州導演2022新作《無邊》金馬影展首映場。素材來自2018年底的「前進南極點」計畫，台灣第一支南極探險隊的故事，楊導受邀加入計畫拍攝冒險歷程，並在2019年Discovery頻道轟動推出同名紀錄片《前進南極點》，片中南極探險隊員陳彥博和宥勝都有出書描寫這趟振奮人心的極地青年冒險大夢……

時隔四年，楊導推出了紀錄片《無邊》，卻用完全不同的角度，詮釋這趟包裹著他個人脆弱心靈的人生功課：「我當時已經決定要在南極死去了⋯⋯」

如果沒有映後座談，親耳聽到導演談《無邊》的創作理念，我應該只能抱著滿腦子的狐疑離開劇院。

對於南極冒險素材，他可以從頭到尾呈現一直在風雪中走路的景象（導演笑說這是蔡明亮給他的建議），也可以像《前進南極點》一樣展現振奮人心的冒險歷程，但是楊導最後用「母親」為命題—— “Nature of Mother” ，《無邊》的英文譯名。

這個「母親」是指宇宙，是指土地，是指南極，是成員的母親，也是自己的母親。

楊導母親的母親（就是外婆）是飲農藥自盡的，而母親也一直服用抗憂鬱藥物，直到南極計畫案前，自己經歷類憂鬱狀態，所有的糾結，在南極風雪荒地間，思緒紛亂，走過生死，體會人類的渺小與脆弱。

完全不同於《前進南極點》的正向陽光調性，《無邊》帶著晦暗氛圍，穿插著1911年歷史上第二支由勞勃史考特領軍稍晚抵達南極點，卻在回程全部罹難的英國探險隊日記內容。旁白是楊導自己創造的語言，用「-100」的音軌速度產生奇異的「鬼魂」般聲音。同時貫穿著楊導自己的喃喃囈唸，一切都來自艱困旅程中所寫下的破碎支語。

在孤寂、迷惘、無助、軟弱之間，大地之母是怎麼給人們啟示呢？

突然間，《無邊》的結尾嘎然結束，當螢幕已出現一排排向上飛移的工作名單時，複雜的思緒陷入默然…

面對大地、面對世界、面對生活…征服的終點是什麼呢？

我想起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忽必烈大汗是如何想用一己之力征服世界，但是馬可波羅卻說：「透過旅行，你了解到其間的差異消失了…」

差異存在於每個城市、個體，每個你我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功課，但是在緊湊忙碌細細瑣瑣的日常，往往總是恍恍惚惚。一旦處在極端艱辛境地，心志會突然清澈，開始聆聽大地的聲音、內在的聲音，而那必定低沈如鬼魅呢喃吧！

面對無邊無際的大地，我想像在狂風暴雪間，隔著薄薄的一層營帳布，遁入意識的深沉，被包袱著的軟弱軀體，在大自然的力量之下，謙卑並珍惜生命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