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們以上述的這個歷史版本為背景,試行簡略地探討一下中國語有沒有語法的問題。
有一個意見認為中國最早的「語言學」文獻可能是所謂的「小學」,由西漢劉歆收編相關文字而成。
讓我們在這裏作一個澄清,以消除太多因解讀中國古文獻而來的資訊噪音。噪音來自層疊不休的傳 (經的傳頌)﹑注 (經的補充)﹑箋 (傳的補充)﹑解 (注的補充)﹑章句 (經的講解)﹑集解 (各家講解的匯集)﹑疏 (注得太多而進行疏理)﹑音義﹑正義 …。
其實「小學」只不過是貴族及官家子弟的特權教育。《漢書•藝文志》如此描述「小學」之學﹕
「古者八歲入小學,故周官保氏,掌養國子,教之六書。」
換句話說,小學的語言學內容基本上就是六書,亦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而「六書」一詞最早見於《周禮‧地官司徒篇》保氏一節﹕
「… 而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乃教之六儀:一曰祭祀之容,二曰賓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喪紀之容,五曰軍旅之容,六曰車馬之容 …」。
因此「小學」原義包括「藝」和「儀」,與語言學無關,都是貴族子弟未來做官的基本要素。
《周禮》原名「周官」,西漢末劉歆以國師之位改訂為「周禮」,因此按原名即可明「小學」為官家子弟的初級教育,其中包括了「六書」一藝,而「六書」亦僅僅是教童蒙認字形﹑學字音﹑辨字義的非常初級的教育。按其內容,講的是字形﹑字音﹑字義的初級知識。總的來說,「六書」講的是造字﹑造音﹑造義三個方面,最終還是離不開個別字義的範圍 —— 即詁或訓或訓詁。
從「六書」衍生而來的傳統稱為「文字學」,而「文字學」則以方塊字為本位。從「六書」到馬建忠的《文通》(即後世通稱的《馬氏文通》) 前,中國的語言學就是「文字學」,而「文字學」基本上就是「六書」內容的深化﹑擴展和應用。
總的來說,西漢時代的語法傳統著重認識造字的原則和對字形的辨識,西漢以後的語法傳統則包括形﹑音﹑義的研究。[林尹 1971﹕30]
所以,在中國的語言學史裏,約兩千年的文字學都是對方塊字的形﹑音﹑義的研究或注解。
這再次吻合十九世紀歐洲語言學家的觀察。文字學家只見到個別的方塊字,基本上沒有(語句) 結構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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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