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厭倦的沙漠裡有一片恐怖的綠洲。」─波特萊爾
本書是智利小說家羅貝托·博拉紐(Roberto Bolaño, 1953-2003)的最後一部小說(2004),由五個部分所組成,原先預計以一年一部的時間依序出版,為的是讓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有更好的收入,後來為了尊重《2666》的文學價值,其妻子與友人決定將五部合成一本一次出版。
五個部分分別為:1. 文學評論家、2. 阿瑪爾菲塔諾、3. 法特、4. 罪行和5. 阿琴波爾迪。以下簡述各部內容:
1. 文學評論家:描述4位(3男1女,彼此亦有情感糾葛)分別位於4國(法義西英)共同研究德國小說家阿琴波爾迪的文學評論家(或稱譯者、學者)的故事。背景發生在1994年左右,4位文學評論家雖然研究號稱還在世、提名過諾貝爾文學獎的阿琴波爾迪,卻都從未親眼見過這位旁人眼中高高瘦瘦,最後足跡(1997)出現在墨西哥聖特萊莎的傳奇作家。引發文學評論家的好奇,並親身至聖特萊莎尋找。然而,是什麼讓這位1920年出生,已高齡近80歲的老人,會突然想去一處他這一生從未到過的地方?
2. 阿瑪爾菲塔諾:描述一位原先在西班牙巴塞隆納自治大學開哲學課,後來到智利教授哲學的哲學教授阿瑪爾菲塔諾,婚後其妻卻愛上了一位在精神療養院裡的詩人,從此阿瑪爾菲塔諾與唯一的女兒羅莎相依為命。後因智利皮諾契特政變,阿瑪爾菲塔諾遂帶著女兒逃往墨西哥的聖特萊莎。到了聖特萊莎準備整理行李時,卻意外發現一本不知為何?何時?由誰?放進行李的《幾何學遺囑》(作者為拉法埃爾,1975年出版,內容講述1. 關於歐幾里得,2. 幾何學中的運動,3. V公設的三個論證)。阿瑪爾菲塔諾於是將這本不知是否為妻子放進行李的《幾何學遺囑》掛在庭院裡的曬衣繩上,並時不時地對著曬衣繩上的書說話。
3. 法特:描述一位在美國擔任社會記者的法特,因原先報導體育新聞的記者突然過世,於是被公司臨時派到墨西哥聖特萊莎採訪一對美國與墨西哥拳擊手對打的拳擊比賽。後來得知這座城市長期有多位女性慘遭殺害,並棄屍荒野,遂在拳擊比賽結束後,滯留於此,試圖報導該慘劇,進而認識了阿瑪爾菲塔諾的女兒羅莎,最後帶著她逃離這座恐怖的城市前往美國。
4. 罪行:描述從1993年1月第一位統計的女屍開始,聖特萊莎近200個女性慘遭殺害的案例,鉅細靡遺地刻劃了每個案件的棄屍地點、法醫解坡後認定的致死原因、及警察、檢察官等調查體系的腐敗,檢警最後將所有案件推給一位在當地經營電腦維修的克勞斯·哈斯。然而,即便將其關進監獄,外頭的女性兇殺案依舊。
5. 阿琴波爾迪:描述阿琴波爾迪的一生,本名為漢斯·雷特,生於1920年的德國,長大後參加二戰受傷時,在佔領蘇聯猶太社區時於某民宅壁爐後方發現屋主留下的手稿。阿琴波爾迪有位小他十幾歲的妹妹,戰後家人原以為阿琴波爾迪已身亡,直到某天妹妹偶然讀到他的著作,覺得其經歷與失散已久的哥哥十分契合,於是透過出版社聯繫到的哥哥。而恰巧被關在聖特萊莎監獄的克勞斯·哈斯,正是阿琴波爾迪妹妹的兒子。最後,阿琴波爾迪隻身前往了聖特萊莎。
閱讀時的第一個感想便是─人名也太多了吧!(至少有3百人以上)如此具體的描述宛如以存在主義的方式訴說,訴說著每個生命都不是配角,而是自己人生的主角,都是有血有肉、自由選擇與承擔責任的存在。
明顯的,貫穿全書的便是聖特萊莎,其所反映的是真實存在於墨西哥的華雷斯城(Juárez)。其實不光是華雷斯城,整個墨西哥直到今天,平均每天至少有10名女性慘遭殺害,且多數案件皆未破案、未找到兇嫌,最終不了了之。書中描述了從1993年至1997年間近200個女性慘遭殺害的案例的各種慘況與死因,如:心臟衰竭、舌骨斷裂、半埋在土坑裡、一個乳房被切掉,一個乳頭被咬掉。
即便女性凶殺案層出不窮,墨西哥的警察卻像是沒有SOP般的調查,如:沒人搜查犯罪現場、沒人採集那個地方留下的大量腳印、檔案放入後不見了、送去化驗的精液樣本丟失了、手槍放寄槍庫後不見了。甚至調查的說詞反覆不一,如:起初對外聲明說死者沒有被強姦,但過了四天後又糾正說被強姦過。就連發生在監獄囚犯殺死囚犯的案件也能夠以「沒能查明犯罪動機和兇手」作結,整個司法體系腐敗至極,罄竹難書。
書名《2666》,一則指聖經中的出埃及記(精神救贖的重要時刻)會發生在創世2666年之後;一則指人類會在2666年會自我毀滅。書中的聖特萊莎早已宛如現世末日。警察曾試圖探究背後案件背後的原因:「為什麼兇手不怕麻煩挖個小坑掩埋屍體?為什麼兇手不直接把屍體仍到他卡納內阿公路一側,或者仍在鐵路舊倉庫的廢墟裡?莫非兇手沒意識到他把屍體丟在了足球場旁邊了嗎?難道兇手急於甩掉屍體?莫非天黑他不認得這個地方?」然而,或許如同書中的檢查員何塞的看法:「對犯罪問題,別找什麼合乎邏輯的解釋,就是一堆臭狗屎罷了。這是唯一的解釋。」
「整個墨西哥就是各種各樣紀念活動的大拼盤,這個國家的每件事都是對世界各種事情,包括還沒發生的事情的紀念。」
墨西哥沒有死刑(2005年廢除死刑),但在墨西哥有一種死,是「差不多死」;既非活著,亦非死了,人們有可能差不多就是死了。亦如書中形容典型的墨西哥知識分子:「只關心苟延殘喘地活著。」聖特萊莎只是個縮影,《2666》映照著社會長年久以來的種族議題(某些地方我是美國人,在另外一些地方我是美國黑人)、性別議題(因為我是女人,我們女人不能回絕委託的事情)等結構性的不公與不義,以及照應著人性貪婪、瘋狂和殘忍的一面。2666年到底會是毀滅還是救贖重生?作者提供了文學式的解答或者說存在主義式的答案,即存在先於本質;處境不同,選擇不同,人是情境的總和,只有行動(選擇)才能證明存在。
2022/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