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雖然不是文字課,但覺得需要記錄一下的煮食課

2018/10/05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台東暖暖蛇第一天開學,早上煮食課,下午文字課。小孩四到六歲。我覺得這兩堂課排在一起剛好,我剛好可以觀察小孩在上不同性質課程時候的反應,觀察小孩是在什麼樣的狀態下進入學習。
早上10點到12點,是小孩的煮食課。老斌是臨時的代課老師。小賊說,就是教小孩日常自己會煮的東西就可以了,重點就是小孩以後可以自己煮來吃。我想那麼找老斌代課剛好,因為他就是從小就煮給自己吃的小孩啊。老斌說帶他們做蛋餅好了,蛋餅可以做給自己吃也可以做給別人吃,他還可以教不同的變化。但正是上場後我們發現,想要教他們不同變化真是多想了。
小孩有六個,兩個六歲女孩,兩個五歲女孩,兩個四歲男孩。小孩問今天要做什麼啊,老斌說做蛋餅,小孩說我想做披薩耶,另一個說我想做什麼什麼(我忘記了),但也是跟餅有關的食物。老斌說,你們說的都是麵餅的一種,今天要教的是最基本的,而且披薩的麵糰要放過夜才好吃。
老斌發給每個人兩個碗,請小孩先裝一碗麵粉,倒到另一個碗去。老斌說:「這樣一碗,是一個單位。」我在旁邊聽,想著一個單位對小孩來說會不會太難?他們知道什麼是單位嗎?但我沒有插話。小孩開始舀麵粉,「這樣嗎?」老斌說,「那樣沒有滿,要平平的一碗。」
小孩們都舀好麵粉後,「現在要加水,加一半的水」,「你們知道一半是多少嗎?」老斌問。小男孩指著自己碗裡的麵粉,用手比畫出剖半,「我知道,這樣是一半。」老斌說,「可是我們現在是要加水,」水沒辦法剖一半啊,老斌把水倒進碗裡倒一半,「你看到這裡,這樣就是一半。」
小孩開始加水。有的說「我要倒」,有的說「你幫我倒」。自己倒水的問:「這樣有一半嗎?」老斌說還不夠,再一點點。課後我跟老斌討論,像是「一單位」這樣的名詞,或是像「一碗麵粉」、「一半的水」,這種我們煮東西時用來計算比例的方法,對小孩來說,當下無法馬上理解。比如說我們說一碗麵粉,指的就是「滿滿平平的一碗」,因為這是要算比例用的;但對小孩來說,用一個碗去舀麵粉,這樣就是一碗了。
接著是把水跟麵粉攪和成麵糊。有的小孩水加得多了一些,有的水加得少了一些,每個人的麵糊都長得有點不一樣。老斌說看著他們的麵糊:「你的像麵包」、「你的像優格」、「你的像粥」、「你的像麵糊」(老斌講了六個形容,但我只記得四個);小孩聽到這些形容時的表情,好像覺得像什麼都很好。
小孩們的麵糊做好了,接下來等待醒麵;等待醒麵時,老斌教小孩處理食材。老斌的想法是,煎完餅皮後,有一部分的餅可以切來做炒餅。炒餅的料有高麗菜、木耳、筊白筍、杏包菇,處理的方式幾乎全部都是用剝的,這樣每個小孩都可以同時去做,也不用緊緊注意他們是不是切到手。
不過,剝想起來雖然很簡單,但仔細觀察會發現,不同食材有不同的難度。木耳是最好剝的,高麗菜則要小心不用剝得太碎,但小孩才不管,小孩像高麗菜終結者一樣的圍攻高麗菜。
杏包菇比較難,一開始要剝對半,但因為有Q度,要用指甲先輕輕的掐進去,但小孩不一定有指甲,很容易變成用力的壓,卻無法剖半,這時我幫了點忙。剖半之後請小孩撕成一絲一絲,小孩就很愛。因為不費力,動作重複,又可以撕得很漂亮。
筊白筍的外層剝掉後,請小孩用剪刀剪筊白筍時,小孩說「我剪不下去」。我拿來試剪看看,確實耶,對小孩來說確實有點硬。老斌說,那就用折的好了,把它折斷。
差不多到這裡的時候,小孩說「我想要休息了」、「我想要去玩了」。老斌說好那我們休息,小孩就全部跑去玩了。
老斌說其實小孩們的專心程度,比他想像中得好,因為他以為小孩會做一下就想要跑去玩,沒想到他們竟然可以撐大概一個小時,才說要去玩。玩回來的要做的是要煎麵皮。因為爐子只有兩個,所以小孩兩人一組輪流煎,老斌在旁邊指導,怎麼開火,注意鍋子的溫度,小心鑄鐵鍋的手把會燙……每個步驟老斌都仔細的講,但小孩是不是都記得就不知道。
煎餅皮這個階段小孩的差異性比較大。第一組是兩個六歲的小女孩,其中一個比較怕火,她一直怕被火燙到,或是被油噴到,開火時也有點害怕。後來老斌拿長柄鍋勺讓她取代小煎匙,這樣手可以距離鍋子比較遠,小孩就比較不怕。同組的另一個小女孩比較沒有那麼怕一些,大概是因為在家裡有煎過蛋。
第二組是一對姐弟檔,姐姐五歲弟弟四歲,兩個小孩都不太怕火。姐姐很會翻面,還會拿夾子輔助。弟弟也做得有模有樣。我對姐姐說「你很會翻面耶!」姐姐說「因為阿嬤有教。」「我阿嬤很會煮。」「不過阿嬤沒有教我開火。」
第三組是四歲的小男孩。這個小男孩煎的時候我沒在旁邊,所以不曉得實際情況是怎樣。我回來廚房時他的蛋餅已經快煎好了,他剛好在玩他的衣服,像小飛俠。他的餅皮太大了,後來是老斌幫忙翻面。
最後,有五個小孩完成了自己的蛋餅,只有一個小女孩中途說她不想做了。這個小女孩的故事,我另外寫在後面。
那麼,小孩真的都會「自己」做蛋餅了嗎?不一定。因為他們對比例還不清楚,但至少會調麵糊。他們有的人可能不敢開火,但至少會翻面。雖然他們不一定「學會」「自己做蛋餅」,但至少他們在4-6歲這個階段,就曾經自己做過蛋餅了(而且還很好吃)(雖然有的蛋皮有點鹹)(但餅皮幾乎都很好吃)。
最後小孩把他們煎的餅皮分一半給老斌做炒餅,成了我們大人的午餐。然後,小孩很愛自己做的蛋餅,但不喜歡蛋餅變成炒餅,但我們大人覺得好好吃。
接下來,他們會在煮食課繼續接觸各種不同的食材和煮東西的過程。那麼,他們會不會如同大人所期待的,長成一個可以自己煮食喜歡自己煮食的人呢?這很難說,這還是要看每個人的個性,以及他們的生活環境。
對了還有一件事要記錄一下──課後跟小賊在聊天時,小賊說,有個小孩在上課前問今天要做什麼,小賊回答好像是蛋餅。小孩聽了就說:「為什麼是大人來決定?為什麼不是小孩來決定?」
最後來寫一下沒有煎到自己的蛋餅的小女孩。
小女孩跟高麗菜終結隊一起剝了高麗菜,自己剝了杏包菇,然後,要剝木耳的時候,小女孩說:「我不要剝木耳。」我本來想要請她剝剝看,但老斌示意她不想剝就不要剝,於是我放棄說服。
後來小女孩說,「我不想做了。」然後就跑到客廳去了。我本來以為小女孩只是想要休息,或想要玩,但後來我發現,她好像真的不想做了。
「我們等一下要煎自己的麵糊耶,很好玩喔,」小女孩搖頭。「我們等一下要……」啊我忘記我還跟小女孩講什麼了,總之,當小女孩離開廚房,我發現我自己還蠻希望她可以回來的。不過,小女孩看起來是真的不要。小女孩沒有生氣、也沒有跟別人吵架,也沒有哭什麼的,所以一開始我不太明白,是什麼事情讓她不想做了。
可能有一些什麼原因吧?但我不知道。我在想,這個團體有兩對姐弟檔,然後兩個六歲的女孩彼此又比較黏在一起,所以這個小女孩有點孤單?但也可能不是,可能沒有具體原因。我發現我一直在猜、在推測原因,但後來我又覺得,我應該不要太在意。我的意思是,要注意小孩的狀況,但不要太在意,不要覺得好像一定要知道原因,只要注意著就好了。
下午的文字課,這個小女孩畫了四個字。是的,這個小女孩還不會寫字,她是在畫字。下午的文字課有更多一直在腦袋裡轉的事,這個另外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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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瞇
廖瞇
廖瞇,認為生命中所有經歷都影響著創作。大學讀了七年,分別是工業產品設計系與新聞系。畢業後賴以為生的工作一直與文字有關。2013年移居台東鹿野,繼續用文字過著生活,養活自己。著有詩集《沒用的東西》、長篇散文《滌這個不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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