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她訴說著被心理師傷害的故事,我久久無法釋懷,可能是我也是一位心理師,可能是同時我也曾經被心理師傷過。諮商關係是很特別的關係,除非是方案經費補助或機構輔導人力編制,否則若自費尋求諮商往往需要支出金錢來換取心理師提供諮商服務,然而心理師百百款,有時候是否適合或做得好不好,真的一部分看彼此磁場合不合,然而諮商偏偏又是這麼隱私保密的事情,所以很難評判心理師專業與否,所以在諮商中當然可能有獲得,也有可能受傷。
「受傷」有時又是一種主觀的解讀,跟每個人的生命經驗,形成的自動化思考、歸因方式或認知有關,所以可以說同樣的語言,有些人覺得聽著受傷,有些人卻毫無感覺。很多時候「受傷」沒有對錯,因為乍看之下是他人讓自己受傷,但部分卻也是自己選擇「受傷」,而這些容易受傷的地方,或許可能原本就有些發炎或比較脆弱,當又被他人觸碰到那些傷口,傷口無限蔓延,在諮商中我們偶而會觸碰到這些傷口,偶而渴望能被看見與理解,然而做諮商工作的我,偶而覺得這需要一點緣分,因為自己的傷口只能自己去看見,需要自己為傷口塗藥,來諮商只能幫助我們去看見傷口,但卻不能保證一定能痊癒,因為要當事人自己能去覺察傷口的存在,那一切才有鬆動的可能性。
在被心理師傷害的經驗裡其實我看見自己,我的感覺被傷害經驗是這樣的,在某段求學時期,當時我的身心都特別脆弱,失戀加上課業等等壓力,讓我覺得每天連活著都好難熬,還有過去曾被霸凌的經驗,那時我覺得心理諮商的時間,就像是我努力抓住的浮木,然而心裡師無預警的取消了諮商,連最後一次道別的時間也無法,當下我是生氣又受傷的,那時讓我感覺到了「被拋棄」卻只能默默接受這件事,即使我知道了當時那位心理師是因為小產而狀態不佳,我還是感覺難受而哭泣,現在回想起那段生命經驗,或許讓我受傷的不是這位心理師,而是當時累積起來的那些傷口,失戀、被排擠、沒有道別的離開,最後心理師無預警地離開成了壓垮駱駝的稻草。直到我成為一名心理師也是一位媽媽的現在,我才更深刻理解,當時的她失去孩子是多麼痛的事情,或許也是如此讓當時的她無法再做心理諮商這份工作。由於這個圈子很小,很多年後我又在遇到她了,她也轉換了原本工作的場域,似乎也順利的有了孩子,我們相見但卻沒有互動,或許對她而言並不是一份好的回憶吧!過了這麼久,這名心理師不是我最感謝的,但卻是我最印象深刻的。
真正陪伴我走出那段時間的,是一位陪伴著我的老師,在我諮商暫停後,這位女老師讓我隔周可以去她辦公室,有時候就是哭一哭,有時她看看我最近畫的圖,有時候我哭到講不清楚她就只是陪著,我持續我的課業和我的生活,我永遠忘不了,老師在我失戀時告訴我,還是要吃飯、睡覺,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然後我就持續著我的生活,某一天就突然覺得可以活下去了。
我常常想,或許一部分是老師兩周一次的陪伴,一部分是我的力量,當時的我一直在努力著,即使走在憂鬱低谷,仍然撐著完成學業,還有我也真的在失戀的多年以後,我遇到了疼愛我的魯夫,原來這些受傷的回憶都會變成人生的養分,也讓我在諮商時更能理解個案的那份受傷,而有了更多的溫柔。
在諮商裡從來就無法防止受傷,但當觸碰到傷口時,如果可以好好的在關係裡處理,談談自己的受傷,聽聽對方的感受,會不會在關係修復的同時,傷口也能逐漸癒合呢?! 我始終相信著那一份陪伴能為人帶來力量,就如同那位女老師雖然不是我的心理師,但她給的陪伴卻是當時的我最好的心理諮商,讓我在哭完後漸漸有力量持續走下去,我希望自己也能如此把這份陪伴帶給那些曾受傷的人,這也我仍在心理師這條路上跌跌撞撞的緣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