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霧社經營小飯館兼旅宿(沒曾想民宿是我家開了先河)
店裡主要是傳統早點:現磨豆漿、杏仁茶、油條、包子……(無燒餅 無烤爐之故)
中午和晚上是擔擔麵、米粉、粿條(河粉)或湯或乾, 並不賣湯品只供清湯(免費的),可能是人手不足忙不過來? 也不賣飯品但接受合菜訂單 顧客通常是工程測量隊, 這些人是橫貫公路從埔里到大禹嶺經合歡山段的工程先驅部隊 ,負責測量標定路線和界限區域,通常要週期性來來往往勘驗再勘驗,所以食宿就包下了咱家 。 霧社下游是萬大水庫, 賞楓聖地。 而碧湖集水區正是咱家後池塘,裡頭有草魚、鯉魚許多,是爺爺和父親延繩釣的目標; 也是辦桌糖醋或紅燒的主角,其他食材要確認人數後下埔里採辦。(傳說湖裡有條鯉魚精,有百年歷史,有人繪聲繪影說有門板那麼寬,從竹筏下游過是巨大的黑影。)
說到辦桌,除了店裡也接受外燴(披露宴),一般都是公家聚餐或幼稚園開園招待家長,也接辦婚喪喜慶和教會的自助茶會 。別看地方小就小看它,饕客可不少呢! 主要是民風純樸熱情,有好康地都會相互通知。
印象中老媽最拿手的是冷盤前菜,這是高分題必須拿下,因為來客用餐時刻前來是挪好胃空間和磨利敏銳味覺來的,若您瞧見有人用舌尖舔抹上唇,就是在磨利味覺呢!按媽的哲學邏輯:冷盤吃巧;其他後續的才是給吃飽和打包的,若前菜讓賓客滿意(份量稍嫌不足是技巧)這一場外燴基本是‘pass’了。
記憶中最鮮明的莫過於綫割滷蛋 在我幼小的年紀 認為那是一種特技,更像是魔術。不像路邊攤幾刀切四瓣排盤, 老媽要嘴咬縫紉綫,單手繃緊綫另手持蛋像極挽面般的姿勢雕琢,成品是對半鋸齒花瓣般的“米其林”級滷蛋;另外美援罐頭有午餐肉(要用關係貼錢向教會拿),切薄片捲成玫瑰花瓣擺在盤中央加上裝飾用小紅蘿蔔(也雕花的)煞是好看! 另外海螺、 生魚片、箭筍沙拉……。尤其我老愛纏著媽團團轉撒嬌,礙手礙腳也不生氣,會塞給我一片厚厚的午餐肉讓我去旁邊玩,這時是我所能知覺”幸福‘’的時刻,後來看見村上春樹的“小確幸”才明白。
前菜之外 按預算有八至十道菜,當時沒有甜點和水果的觀念,多的是紅白薑汁湯圓。其他的菜品和現今宴會菜相仿,但材料足份量大:(不按出菜序)燉雞(烏骨雞是主流而且雞彿很多,不是豬腦灌的)炸豬排 、糖醋或紅燒五柳枝魚、海鮮羮、炒三鮮(海參、筍片、木耳、豌豆仁、肉絲)、油飯(或甜八寶飯)、茄汁明蝦(或草蝦)、佛跳牆(陽春版)、滷蹄膀(腳庫)、時蔬……。
有一道我家的私房菜不輕易上桌,除非預算夠高關係夠好,因為做工繁複、 炮製費時,以現在的商業語言來說:成本太高。這道菜名:椒麻酥鴨,一隻全鴨宰殺後川燙去血水,降溫後全身內外搽抹花椒粒胡椒粉及微量食鹽 放入大油鍋大火炸酥,起鍋降溫後再小火回炸,全程要四個多鐘頭 ,做一隻差不多耗去半天工夫,結果全身都能吃,包括骨頭都能酥脆入口。這鴨是老媽發明的,靈感是榮工處外省榮民麻辣火鍋的花椒發想。
老媽原生家庭是日據時代習用日式生活,外公除去血統外就是日本人作派,外婆在上流社會(外公在前彰銀當課長)接觸了日本料理並學會和風烹飪及食器裝飾,這一點傳承給了母親,造就將來的辦桌風範。
母親愛好閱讀、音樂和美食的基因完全遺傳給我,可汗顏得很,我只愛吃不怎麼會烹飪,雖然開水燒得不錯、泡麵泡出風格,但畢竟辜負了本該發揚的家傳手藝,胞妹倒是對醃漬小菜和小吃有天份,在“賴” 和臉書收穫不少粉絲。時代進步了、交通便利了,只要兜裡有錢應該什麼都吃得到,何況米其林已風行各地,吃變得平常而隨意甚至營養過剩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