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知新系列：10-57通道，關於求存的美學》

進入七月的倒數前兩周，在第二次心理諮商之後，諮商師態度慈祥、立場卻斬釘截鐵地告訴我：「Landy，我想我們可以暫時停在這裡。」意思是，我提前「畢業」了，可以不必約定下次諮商日期。諮商師認為，我已經找到一些重大癥結，剩下的，就是給自己時間，去實踐諮商時被喚醒的本位和信念。

蛤？我絲毫沒有提前畢業的喜悅。頭腦湧現很多疑問，「確定嗎？難道不需要留校觀察一下，以免抑鬱突然復發？」、「可是你都還沒告訴我，我真正的問題是甚麼啊？」，所以，「這些實踐守則到底有沒有對症下藥，如果失敗了，我該何去何從？」

諮商師彷彿看穿我所有的躊躇，溫和的長者笑容依舊：「只要你需要，可以隨時回來找我。不過，現在，是時候讓你好好找回被丟掉的自己。你比我更知道，她在哪裡，不是嗎？」

我又流下淚來。Shit，原本還以為第二次諮商可以少哭一點。但諮商師說得沒錯，我一直比任何人都知道，那個真實的自己，被深深擱置在哪裡。

在還沒有接觸心理諮商以前，我想像中的心理諮商，是盡情宣洩、放肆哭泣的組合，心理諮商師不光提供源源不絕的衛生紙，還負責歸納與總結，最後將解答一字不漏、奉送到我面前。

結果，盡情宣洩、放肆哭泣是真的，衛生紙供應無缺，也是真的；但歸納與總結，一直都是我在兩小時內、要替自己完成的事，從來沒有正確答案出現在諮商間。

我的心理諮商，充斥大量的提問，甚至在我無法控制情緒奔流的時候，心理諮商師也會蹲得低低的坐在我腳邊，持續拋出問題：「你覺得，現在這個情緒在告訴你甚麼？」、「為什麼這件事情、會觸動你產生這麼大的情緒反應？」

好幾次，我真想破口大罵，Fuck，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停止問問題。我還以為你會告訴我這個情緒從何而來、為什麼這件事情會讓我覺得很幹。

面對我未曾言表的「憤怒」，諮商師總一派安然，「想罵，就罵出來。用你的身體回答我的問題，不要用你的腦袋。你不需要一直很有禮貌。」

迄今我都不曉得，諮商師是在哪個時刻、從哪一句話裡面，發現我的禮貌，是一種長期的蒙蔽與忍耐，將我的感受遠遠隔絕在身體之外。

而我也無從得知，他是如何感受到我的倔強和特異，一面尋求正確答案，一面懷疑任何人提供的答案。所以，諮商師並不打算告訴我，重拾幸福的正解是甚麼，因為，「你的答案，就是正確答案。我的問題，只是在幫助你說出，你的答案。然後，拿出行動，去兌現你的答案。」

從一開始的滿心抗拒，到後幾個小時的隨心所欲，沒想到諮商師連珠炮似的提問，發揮了近乎定心丸的效果，越到諮商尾聲，我越能以膝躍反射的速度，直截了當地說出心底的答案。

「你覺得這段關係怎麼樣？」(諮商師問了我對人生各種關係的感受)

「無聊透頂。了無生趣。一敗塗地。」

「你覺得對方會怎麼形容，你是個怎樣的人？」(諮商師好奇不同關係人對我的評價)

「很…俏皮？天真?我其實是一個有點淘氣與頑皮的人。」

「那是從甚麼時候開始，你不再淘氣與頑皮呢？」

「有了很多身分以後吧！結了婚、生了小孩、變成主管。就不能太淘氣與頑皮了。」

「Landy，你有想過，用你『本人』去生活，而不是以你的『身分』來過活嗎？」

甚麼意思？我一時之間有點聽懵，三秒後才反應過來：「你是說，當一個淘氣的老婆、頑皮的媽媽、天真的主管嗎？」

諮商師露出一個Why Not的無厘頭表情，「這不就是本來的你嗎？為什麼要躲在身分後面？誰說老婆、媽媽、主管，一定要賢良淑德？」

電光火石般，我好像頓悟些甚麼。關於橫亙在我人類圖裡的10-57通道，更恢弘、也更簡易的「生存」原理。

過去，我對這條通道的理解，很片面，每每從職場的角度出發，形容具備這條通道的人，直覺敏銳，擅於拿捏他人的話外之音，深諳審時度勢之道，往往能夠成為改朝換代、腥風血雨之後的倖存者。

諮商師的提醒，讓我重新思考這條通道在直覺以外的關鍵，「本人」、「本色」、以及「本真」，也就是10號閘門強調的，找到自己的步伐與準則，來因應人生的挑戰、命運的戲弄。

做淘氣與頑皮的自己，儘管今天已經是妻子和母親。也因為已經是妻子和母親，更加愛惜、保守本性的淘氣與頑皮。

諮商師問我，「想想，如果你是淘氣又頑皮的老婆和老媽，會有甚麼不一樣？」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太難用想像來回答。所以我跟諮商師說，讓我回去實驗一下，再告訴你。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學著不再壓抑本性中的所有東西。

我假裝沒看見孩子穿著髒兮兮的球鞋，哪邊有水坑硬往哪邊踩去。我也跟著踩了滿腿泥。啊好好玩啊，好久沒有這麼不顧形象和規矩地這麼玩，我想起以前的我，有多麼調皮，發明了各種招式抓金龜、捕蜻蜓。

我讓先生遵奉三爻熱愛實驗、崇尚嘗鮮的天性，隨心調整打球的時間，不管是天濛濛亮的清晨、還是剛結束會議的夜晚，由我跟孩子做一些女生們的餘興活動，我因此從孩子那邊學到玩手遊的炫技，見識甚麼是最火的抖音。

在公司，我把淘氣和頑皮，應用在和新同事的搭訕上。對她們的衣著展現高度好奇，因而跟風做了夏天很流行的冰晶彩甲，然後很驚訝地發現，男生配戴珍珠項鍊，已是漸漸流傳開來的風尚。

這喚醒了我對於穿搭的潛在興趣，又有玩興添購別緻的配件。然後，我才有底蘊寫下這句對10-57通道賦能的新註解，「我們天生就知道，要怎麼透過自己，發掘、突顯一件事物的純然美感。」如同我媽曾豪氣干雲地說，「200塊的路邊攤，在我身上，有兩萬塊的質感。」

不是因為我們生得沉魚落雁，是因為我們先認可了自己潛存的本性之美，願意花心思去灌注、栽培本性之美。於是我們存在的每一刻，都可以搖曳生姿，閉月羞花。

數周的實驗過去以後，孩子重新認識了一個玩遊戲手很笨，看抖音抓不到重點的媽媽，而她們說，「好啦，我教妳。妳要學快一點，我們才能一起。」孩子已經很久沒有邀請我一起。

先生在某個下班的傍晚傳Line給我，「望著滿天星星，我突然覺得好滿足、好幸福。可以在這麼奢侈的時間，打我最喜歡的網球。謝謝妳。」這則簡訊，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讓我感觸良多，幾經低谷，我終於做到了，讓對方在關係裡，感受由衷做自己的滿足。

老闆有時在走廊上與我不期而遇，會驚奇地看著我的打扮，「今天有記者會？還是妳晚上有約會？」

「都不是喔。我只是想為自己穿得漂亮。」聽我這麼回答，老闆豎起了大拇指，由衷稱讚我看起來很完美。在職場這麼多年，我居然忘了，替自己慎重打點，不也是一種公關宣言？

想跟擁有這條通道的朋友，分享這個溫故而知新的體驗。RA說，這條通道，蘊藏著深刻又原始的創意脈動，會經由隨時席捲而來的突變，來引領你發掘生存最底層的原理。

假使身處於命運的摧殘之中，不妨試試，丟棄沉重、多重的「身分」，只要保留你「本人」。問問自己，人生若如初相見，你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重回「本人」的位置，讓「本色」和「本真」作為你的座標和星辰，用心過好每一天。慢慢地，你會發現，原本憂懼交煎的未來、超乎預期的意外，並不為懼，它們，終究會在你身上，變成畫龍點睛的配飾或裙擺，你能駕馭所有稜角、色彩，時間越過去，越彰顯了你的絕美與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