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古典的時期開始,人與不可違逆之命運的關係就一直是戲劇的一大重要課題。無論是伊底帕斯王還是馬克白,他們都沒有辦法躲避那即便已經被事先說出來的命運。在古希臘神話裡面,三位命運女神管理著人類命運的紡錘,決定一個人生命的長度,以及重大事件的走向。
在命運的指導之下,傳統悲劇中的角色會像山道猴子那樣,基於那些我們最初便能看見的性格中隱患、或家族與血緣的規定,一路走向那無可逃避的毀滅。而在非悲劇屬性的各類傳奇作品之中--無論是哈利波特、尼奧、魯夫、還是林克--那些從一開始就被規定為"The One" 的主角,則會在適當的時候承接他們的「天命」,成為拯救世界的那個英雄。
然而,恰恰是在這種命運不可違的前提下。當我們看到一些故事裡,有人起身對抗命運時,那種真正屬於人的意志,才更加激動人心。
在《隻狼》故事發生的時代裡,戰國亂世接近尾聲,就像劍聖葦名一心的身體狀態一樣,以武力搭建的葦名國已成風中殘燭。繼承人葦名弦一郎並非看不懂時代的趨勢,但為了守住這個包容了他的家族,他自願犧牲自己的人性,希望用不死的力量對抗注定要到來的毀滅命運。
無奈個人的力量終究無法抵禦時代之輪。葦名城被攻陷,弦一郎最後的孤注一擲也被隻狼阻止。他的行動看似要挺身對抗命運,但就像古典悲劇裡面那些因為想要躲避預言反倒讓預言實現的角色。弦一郎為了獲得不死之力所做的一切行為,某種意義上反而加速了葦名的毀滅。
然而,同樣由津田建次郎配音、同樣以養子的身分繼承前人事業的另一位更著名的角色,卻以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將人與命運的關係帶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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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遊戲王》的主線故事中,寄宿在主角身上的法老王亞圖姆,雖然早期帶有一些反英雄的元素,但也屬於那種「天命」角色。尋回自己姓名的過程亦是在探尋自身的命運,他終究必須去阻止古代邪神的復活、並在與他的夥伴武藤遊戲完成決鬥儀式後,回到古埃及的冥河裡長眠。
但他的宿敵海馬瀨人則完全不同。雖然他一直與遊戲等人的「命運」緊密相關,但他從來都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在戰鬥城市的飛船準決賽上,守墓一族的後裔透過千年首飾預見了過度依賴力量的海馬的敗北。然而,在關鍵時刻,他卻想起了自己一直以來的靈魂夥伴青眼白龍,打破了既定的未來,開創了屬於他自己的命運。
事實上,在整個故事裡面,海馬一直以他獨有的方式在超越命運。他接受他眼前的現象,並將之容納到自己的世界之中。與弟弟在孤兒院相依為命時,他就已經在尋找機會。並成功將自己孤兒的身世轉化為成為財團繼承人的優勢。在與法老王的兩次黑暗遊戲之後,他也並未像其他黑暗遊戲的失敗者那樣一蹶不振,而是每次都從中獲得巨大收穫。
第一次黑暗遊戲之後,他馬上著手開始研發卡片怪獸實體化的科技,並在之後讓這項科技逐步完善。第二次黑暗遊戲後,海馬的「心」破碎開來,他自我中純真孩童的一面必須像從前拚出千年積木的武藤遊戲一樣,將自己的心重新拼起。為了拯救海馬集團與自己的弟弟,海馬來到遊戲面前,以一個沒有「千年神器」的普通人的方式,用自己的生命與遊戲進行「黑暗遊戲」。
離開決鬥者王國後,他也從中得到啟發,將自己居住的城市打造成「決鬥城市」。並在後續的故事裡面,不斷擴張海馬集團的版圖,幾乎成為了整座城市的領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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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過程中,我們會看到,海馬一直在做的不是抵抗與逃避,而是每一次都將命運對他的打擊轉化為自己前進的養料。我們可以說他與青眼白龍的羈絆、與法老王的宿敵關係是千年前就存在著的。但同時,作為篤信理智與科學的海馬瀨人,他完全不需要仰賴那些千年道具或命運的啟發,而是憑著自己的執著,他就能與那些成載著神秘超自然力量的人站在相同的水平。
在為故事畫下完美句點的二十周年紀念電影《次元的黑暗面》中。作者再次讓我們看見海馬的執念(以及海馬集團超乎常人的經濟實力)如何讓他進一步突破那些基於命運與古代神秘力量的不可能。
為了再次與亞圖姆對決,海馬並不滿足於利用AI模擬決鬥。他將破碎的千年積木帶到空間站上,讓機械手臂在無重力環境下還原「不是被選上的人不可能完成的積木」,若不是其中兩塊遭他人竊取,他或許真的能夠將其完成。
電影的最後,再次從「超自然力量」獲得啟發的海馬,透過科技讓自己的意識超越當前的時空,親自去亞圖姆所處的地方挑戰他。雖然這樣的「科技」或許已經超越了我們對科技能做到的事情的接受程度。但這過於誇張的科技成就,乃至於這整部能在漫畫完結的十多年後仍如此不偏不倚地給出角色們合理後續走向的出色電影,向我們揭露了作者對筆下角色、以及對人類整體的愛。
就像最後遊戲立志成為桌遊設計師、城之內立志成為更強的決鬥者、杏子終於出發到紐約學舞。連不可能跨越的此岸與彼岸的距離都能超越,海馬的一生所承載的,或許是高橋和希對「人之意志的無限可能」所給出的最高讚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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