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人站起來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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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人站起來之後〉2025-01-09

 

  有一種想法認為,人類的直立站立,賦予了人類兩種強大的能力:一個是因為只用雙足行走,所以空出雙手,以便更精細地使用工具;另一個則是視野,因為從趴姿變為站姿,我們能看得更遠,更早做好迎擊遠方敵人的準備。

 

  這種想法並不只將這個關聯停留在生理構造與生物行為的層面,更進一步去宣稱,這種「看得更遠」的知覺特質,使得人類更有可能發展出抽象意義上的「遠見」;使用工具的能力,也隨著史前文明的發展,溢出到手持工具之外,乃至於「概念工具」。

 

  雖然這似乎不像是一種可以被科學驗證的說法,因為我們無法以某種「不是直立站立的類人生物」做對照來做實驗。去說其他靈長類與人類發展文明的決定性差異是直立站立,大概只能是一種思辨性的宣稱。

 

 

  它一定程度上仍是令人信服的,因為很好想像的是:一旦我們透過這兩種能力得到了「提前作準備」的特殊求生手段,就永遠可能會有某個更加未雨綢繆的人類,去把這一「準備」工作做得更完備,乃至於發展成一套可重複運作的體系。

 

  而當這種體系被建立起來,人類就能進一步去把這項「準備能力」發揮到其他地方。譬如建立起避寒與防禦工事後,開始囤積糧食;囤積到一定的量之後,開始思考如何貯藏與防腐。

 

  家族、部落、部落聯盟……,準備的愈充分就能形成愈大的群體、形成愈大的群體就能做更符合比較利益的分工,文明的雛型就此誕生,與其他物種的生活方式拉開了難以跨越的距離。

 

 

  從現代人的角度去觀看,這裡面的邏輯有如資本積累到一個程度後指數爆發的增長,一些原本需要被用來每天打獵採集的生產力,就像最初的雙手一樣被解放出來,成為讓人類得以運用更大且更抽象之工具的力量。

 

  這揭示了人類的強大力量其實完全依賴於社會。否則我們最多只是有更好的狩獵與採集工具,而沒辦法擺脫每天為下一餐煩惱的困境。於是,當代人類的「生存」考量轉變了,那個問題變為:「我們要怎麼定義自己與社會的(交換)關係?」

 

  對比於遠古時代,人類必須進入「大自然」,付出勞力換取生活所需;如今的人類透過給出「對社會而言有價值」的勞務,換取能在社會中使用的通貨。可能是貨幣、可能是信用、也可能是權利或權力。

 


  這種生活不見得「更輕鬆」,但至少更可控。人類的平均壽命大幅增加,死亡率大幅降低。這樣的發展很漫長、很遙遠。第一個站起來的人類再怎麼有遠見,也不可能看見今天。作為一個又一個個別的人,我們能看見的最遠位置,終究是一段非常有限的距離。

 

  如果是幾萬年前、幾千年前、幾百年前甚至幾十年前的人類有機會看到我們所處的時代,他會驚嘆科技與文明的驚天發展;也會感慨,為什麼我們已經擁有那麼多,卻為了那些枝微末節的事情彼此爭鬥。透過手中包含尖端科技技術的工具,人們做著最沒有遠見的事情。結束了一段「儲備糧食」的工作之後,餘裕過多。人類讓身體陷進沙發和床鋪之中,能不站立、就不站立。

 

  文明發展停了下來。直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新的第一個人,重新地第一次站立起來。





延伸閱讀:

〈心臟裡的薔薇:關於文明的自然屬性〉

〈身體之詩〉

〈我們都是賽博格〉

〈冷氣房裡的物種〉

〈文明的開口:昨天/明天/今天〉

〈Jack and the Beanstalk:「同化/順應」概念的現象學式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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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如果被攻擊與被殖民的一方也基於同樣的自我防衛理由展開還擊,卻會被立即認定為野蠻的、前現代的非理性暴力,並以此來加深對這些群體的殘暴屠戮。「保衛生命」於是弔詭地變成了毀滅生命的理由,只不過其中的一些生命被看作無論如何要守護的生命、另一些則從一開始就未曾真正活過。
  某種一神論般的浪漫腳本教育人將「愛」理解為一種獨佔的、極度排他的狂喜狀態。但那背後的代價或許是一步步斷絕掉你與其他關係的連結,由於只被允許從對方那裡得到滿足,在現實的無奈與身體性的疲憊之中,人終究必須失望、墜入自我懷疑、相互猜忌與存在主義式的無力悲哀。
  當「獲得外部獎勵」成為最重要的事情之後,遊戲的過程不只變得不重要,甚至是需要被跳過的東西。自動巡路、自動戰鬥、掃蕩券……,當一個遊戲讓玩家巴不得跳過所有內容時,對我們這些「食古不化」的過時玩家來說,它根本就不該被稱作遊戲。但對一部分新世代玩家而言,遊戲本來就是這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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