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接續上一篇討論。
***
19至20世紀初期興起的第一波女性主義,由一系列婦女參政運動而生,旨在爭取女性的法律權利,如投票權、財產權、教育權和離婚權等。由於已遠脫離女性雜誌研究的時間範疇,故Farhall並未對此多加著墨。
Farhall的研究起點為1973年,時值第二波女性主義的巔峰。在戰後的「革命熱情」與「平等精神」背景下,社會運動遍地開花,從民權運動與殖民地解放,到女同性戀和男同性戀的解放;當然,也包括反戰,以及在工業污染反省中展開的環保運動。而就Charles看來(2008),第二波運動才真正掀起了激進的浪潮,各種法律、政策、理論和文化產出,與草根的實踐活動併行展開。女性意識抬頭,自組團體以聯合倡議,要求認可女性問題並終結男性暴力。也是在這個激進的社會氛圍中,1973年版的《Cleo》和《Cosmopolitan》雜誌才得以發行。
然而到了1980年代,女性主義遭保守勢力反撲,如我們在〈女體與大眾文化(一):「神力女超人」是賦權還是物化女性?〉討論過的,右翼的雷根政府上台後反對墮胎,並企圖重建男女性別秩序,主張女性擁有當家庭主婦的自主權,以此打擊第二波運動。在這樣的氛圍下,神力女超人也得低頭,被改寫為女性賦權失敗的故事。然而打擊不僅來自重新掌權的保守勢力,也來自左翼的攻擊,主要針對第二波女性主義者對性產業的批判。而1983年版《Cleo》和《Cosmopolitan》,正處於此一女性主義動盪的初期階段。經過「激進的1970年代」和「無政治的1980年代」,1990年代的特徵是對女性主義的內涵模糊不清。故此時被形容為「媒體驅動的女性主義非政治化」以及「精英學術女性主義的崛起」,不少研究者認為這與社運精神背道而馳(Henderson,2006;Bulbeck ,1997;Kaplan,1996;Lake,1999)。1993年和2003年版的《Cleo》和《Cosmopolitan》雜誌發行,便是在草根運動逐漸解體的陰影下,同時,基進女性主義的進路失寵,女性主義逐漸被污名化。
***
相較前兩波思潮,由於同時受到各種如後結構主義、後現代主義、個人主義與去神聖化論述的影響,第三波運動更加模糊,且難以脫離上述脈絡觀之。Budgeon(2001)便認為,此時的性別運動更像是「多樣化的性別與親密實踐」,以及從集體理解女性壓迫轉向基於自我定義和自我項目的「個人政治」(Gill and Scharf,2013)。正是在這點上,取代了第二波對男性主導性別體系的批判,使基進女性主義與之交鋒,批評這種「個人政治」是「女性主義輕量版」,不僅未能解決不平等,反倒掩蓋了結構性的權力差距。
更進一步地,基進女性主義立場的Farhall,援引了許多觀點來支持他的看法。例如學者Gill(2009)提到,將一系列圍繞於選擇、自由、自信和賦權的女性主義修辭,用於服務傳統或反女性主義目標時,這類後女性主義話語掩蓋了長久存在的女性壓迫形式,使得性別意識形態「變得更加隱蔽且難以反駁」。在相同觀點上,McRobbie(2004)延伸指出,這樣的選擇成為了「一種約束的方式」,以至於女性「被迫成為那種能做出正確選擇的主體」,如果未能做到,就會被加以評判。
許多學者觀察到,在後女性主義的語境中,「經驗的個人化」與「選擇的神聖化」伴隨著對自我的監控和評價。無疑地,過去僅止於身體表象的規訓,如今更深一層地內化到對主體性的規範。Gill(2007)便提到,這代表「向一種新的『更高』形式的剝削的轉變:物化的男性凝視被內化,形成了一種新的紀律性體制」。困在這一新型規訓之中的女性,得面對自我油然而生的羞恥和屈辱,並不斷在其中加以「改進」,成為所謂的「好女人」。Farhall認為,這種自我規訓的複雜化,如Gill所言,對女性的性別化呈現為「積極、渴望的性主體,選擇以表現出似乎物化的方式來展示自己,因為這樣做符合他們的解放利益」。然而,在霸權女性氣質論述下的能動性,只有「在滿足特定條件下才賦予能動性...那就是,這種能動性必須被用來建構一個與異性戀男性的幻想相似的主體,這一幻想在色情中得以體現」(Gill,2007)。
***
最後,部分學者將2012年以來的發展稱之為第四波女性主義(如Cochrane,2013)。在網路與新媒體平台高度可及的背景下,愈來愈多人得以透過撰寫文章、分享動態、打卡或製作影音,來共同形塑線上女性主義的文化發展,用不同載體傳遞理念,擴大其影響力。其中,以女性名人開始採用女性主義標籤、掀起#MeToo運動浪潮為代表,標誌出此時期的實踐特徵。
在下一篇中,我們會分析女性雜誌。
註記
- Farhall, Kate. Sex, Feminism and Lesbian Desire in Women’s Magazines, Routledge, 2020.
【延伸閱讀】
女體與大眾文化(一):「神力女超人」是賦權還是物化女性?
女體與大眾文化(二):「神力女超人」是賦權還是物化女性?
女體與大眾文化(三):「神力女超人」是賦權還是物化女性?
女體與大眾文化(四):縱貫40年的研究,無處不在的女性雜誌
女體與大眾文化(五):基進女性主義及其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