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只是認為,應該開心,如果自己難過,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們認為不開心是一種病,和其他的病癥一樣,都應該被治愈。
但另一個側面在告訴我們,并不是大部分人都在開心。「你認識的人中,接近50%都曾經在人生的某個時刻認真考慮過自殺……」(路斯·哈里斯:《想想就開心》)
如果你也贊同這一點,我想,你卻未必會將這件事告訴別人,更不會在公眾場合承認。
人們總是覺得自己應該開心,如果不開心,那就應該隱藏起來。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如此,但在大部分時候,我并沒有覺得自己很開心。
甚至在人生時間的進程中,我不僅沒有因為物質的富足變得更開心,反而只是在短暫滿足後,又陷入另一種漫長的抑郁。
如果沒有記錯,叔本華就描寫過自己感覺到的人生,猶如一個鐘擺,時而無聊,時而無益。
每一次達到某一端的高點,就開始一個下滑的漫長過程,人生似乎就是如此的西西弗斯。
這令人覺得絕望。
但為了繼續活下去,我們不得不尋找答案。
快樂的時候,盡量讓自己不那么高興,因為經驗告訴我們,過于開心,就會帶來更深重的不開心。
絕望的時候,則會在心里再次確認,確實如此,絕望總會到來,于是我們就更加惴惴不安,等待著天落下來的一日。
我們成了預知龐貝災難的人,但我們卻只有一個龐貝。
希臘神話中的預知者,往往不是一個幸運的宣告者,而是一只加重苦難的烏鴉。
這樣的想法,也許并不是因為我們在虛構一個充滿痛苦的世界,而是我們不愿意接受這個世界的苦,不會停歇的事實。我們希望找到一個永不痛苦的歡樂之地,比如桃花源,比如永不島。但這個追尋的過程,往往徒勞,又令人無比疲憊。因為找尋本身,也在無望的可能里,不僅沒有給出安慰,反而讓我們一次次加深了苦痛的認知。
快樂,并不是苦痛的反義詞,而是生活的不同面目。
火,能夠燒痛我們的手指,也可以烤熟那些不太好嚼的生肉。
人生無法抽離苦痛,就像靈魂無法脫離肉體,佛陀便在苦行中明白,讓自己吃苦無助于我們解脫。
菩提樹下的佛陀和之前的、之后的那個悉達多,有什么不同嗎?
世界沒有變化,他接觸到的人也沒有變化,而那個無比巨大的天竺、無比巨大的須彌,也沒有變化。
他依然只是一個人,并沒有神力,也不會輕易改變國家和民眾心中的爭斗,他不會一根手指接觸大地,就讓世界從此不同。他甚至連自己的親人,都不能改變。他要面對的,依然是過去的世界,過去的人,過去的一切苦痛。
但人們還是要說,這個人轉動了一個虛空中的輪子,讓人們得到了光明。
為什么?
或許只是因為,他終于獲得了某種看待自己,看待苦痛的視角。
因為解釋,于是一切對他來說,就變得不同了。
佛和他親身教導的弟子,都很快抵達了涅槃境界,每個人都是阿羅漢。
為何我們在佛逝後的千年中,卻很少看到這樣的人呢?
也許,只是因為我們以為佛和阿羅漢,應該不再是人間的存在,而是一種超越人力的可能。
但這或許并不實在。
我相信佛陀說過的話,如果要達成佛陀一樣的境界,并不需要太久太艱難的旅程。
智慧不是積累,而是一種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