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1/09/1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變形的再延伸-異化下的文科生與數據化時代

  從另一個角度看變形記中隱隱然呈現出的觀念,即是馬克思所述的異化。無論是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疏離,抑或人無法與其勞動產生認同,都是工業化後的資本主義的產物,在這之中一切強調量化與理性,讓這台機器能夠運轉的效率最大化,卻因為忽略了人身為人的事實,走向了所謂的「工具理性」,個人特質就在這之中量化、概括,最後消逝,人與人的關係與溝通也因此化歸於功能。
  不過空口無憑,讓我們把視角切換到現代台灣社會的校園之中,把視線聚焦在學生身上吧!在升學導向思維瀰漫的社會中,產生了一種「文科生無用論」的印象普遍存於台灣人心中。學生們在面對學業時,追求著社會定價量化的成績,參加這個營隊、比賽的效益有多大?做這個報告有什麼好處?學這科目能做什麼?等等的「定價」也包括到大學之後對科系、職業的選擇——嚮往著醫科或電機等在社會中有著高經濟利益的科系,至於文史哲?興趣興趣罷了。這些學生們看似有很長遠的規劃與目標,但其實往往不知自己為何而學,像個讀書機器一般運作,與自己的學習有著異樣的疏離。我們不禁思考造成這樣結果的原因是什麼,多數人應該都能很直觀的回答:未來出社會就知道了,因為學這些才有用,才能賺錢啊!的確,在這個社會中用與無用建立在了價碼之上,換句話說,人之於社會的用與無用取決於他所帶來的價碼之上,以及一些人云亦云的,他們的「價值觀」被先於他的,即社會普遍價值觀異化。
但當我們向下朝原因的方向靠近,這群學生的「夢想」是這些嗎?抑或是達成一個「目標」?難道目標不是夢想嗎?或許您的心中會有此疑問,在此稍稍再作討論:夢想,終歸是得回到人的本身,提供未來的景象,激發思想、意志和情感,使人主動盡一切努力實現此目標。值得追求的夢想,是個人潛力的寫照與藍圖,依馬斯洛的話來說,就是一種自我實現。而目標則是一種個人或是系統想要達到的結果,而且會為此計劃,設法達成。如此便能發現其區別——有無系統的加入以及有無私人感性的驅動、本我意願的參與,目標相對而言是較不重視的,而且常有種種外在的因子介入,因此不能與夢想合在一起說。
  這些釐清「夢想」的問題可能連學生自己都回答不清,因為在考試的量化與概括中,個人特質與自我實現等內在動機逐漸轉化成對外在價值的追求,自身成了一種為滿足成績或社會地位等等外在價值的手段,以《變形記》的橋段佐證,就是葛雷戈想要幫家庭還債,讓妹妹上音樂學校這件事。套回康德所述的,這樣的學生正踐踏著自己的人性尊嚴。
  如果人性尊嚴被這樣踐踏,那我們是否可以說學生也嵌在社會當中一起「異化」了呢?答案或許是肯定的:此時先從人與人的關係來看,的確,學生與學生之間尚未如同工人與工人那般疏離,因為彼此的交流並不是為了達成某種目的的手段,而是因自己的內在動機驅動而展開溝通;對比於工人間的交流則有著濃厚的外在價值參與其中-縱然不是時時刻刻皆如此-但多數時候,為了完成某種源自外在環境的期望產生的目標而合作,奠基在功能的連結之上,情感層次的溝通也就不那麼重要了。兩者對照後可以發現,情感的連結在工具化的過程中被忽略了,甚至可以說為了效率而壓抑了。但學習仍有可能成為將學生工具化的管道,其背後的原因潛藏在升學主義之中,因內在動機的剝離導致與勞動結果的疏離。前面提過了學生往往不知為何而學而僅僅單純追隨外在價值的腳步學習,對於自己「夢想」卻不清楚,因此雖然所學的知識是自己所有,卻並非自己所求,而是社會所求。因此學生從小就與自己的勞動異化,學習追求外在價值,壓抑了情感的連結,使人與人的關係異化,體現於溝通的喪失,情感的咬合不緊密,於是如葛雷戈一般-變形成蟲。
  從這樣的例子可以看出,雖然經過了幾世紀人們的反思浪潮,我們仍然可以看到工具理性影響著現代社會,呈現出一種「大數據時代」的面貌。
  接下來讓我們看看變形這件事在整體現代社會的樣貌吧。資本主義在經過多次的調和後,已經與卡夫卡所處時代的的面貌不同,但異化的現象卻仍然可以在現代社會中所發現:數位化革命後對於資料的重視大幅提升,摩爾定律下資料量的紀錄愈發龐大,配合重理性與量化的資本主義,數據成為了能調控機械前進的一劑潤滑油,使現代的人們呈現出另一種面孔。
  處在現代的我們常會以數據做為出發點思考,小至午餐的選擇,大至世界未來走向的討論,都要「有數據統計指出」,而當我們以數據來估量「人」時會發生什麼事呢?數據化有一個重要的特點:對各項個人特質進行量化,收集一大群人的資料後,概括群體特質做出論述,稍微留心會發現,這樣的特性其實與先前所述的「工具理性」有些類似,都把人視為「物」的存在,但數據化能更進一步的從個人擴展到群體,使群體中的個人趨向單純。
  從群體的角度來看,數據化後我們可以輕易找到與自己相似的人們,並加以聚集,形成所謂的同溫層效應,這類現象在網路中尤其明顯,透過演算法等等數據的應用方式,篩選、聚集出各項性質相似的人們,而這群人在其中討論與互動並不一定會察覺這層緣故,反而有可能讓他們覺得充滿了多元的聲音,殊不知只是進入了比現實更厚的同溫層,只是強化了他們原有的聲音。
  從個人的角度來看,我們有時會過度單純化一個人,以各項數據去看待,最終使一個人的形象變得單薄,因此使人與人的連結逐漸速食化而缺乏深度層次的情感,例如交友軟體的簡單二分法,雖然讓我們能夠更有效率的搜尋與自己類似的人,但人與人的連結卻比功能層面的連結還微弱,僅存於pin碼的配對之間;亦或著是新興網路自媒體,有著以往傳統媒體所沒有的影響範圍與群眾黏著度,但建築於演算法之上造成的便是,數據的一個風吹草動、演算法一次更新就有可能造成與觀眾的連結煙消雲散。在這樣的關係之中,個體特質被簡單化約成幾種模板套用到所有人身上,情感連結變得難以產生或是容易撼動,因為人不只工具化了,更進一步被簡單的視為數值,交往對象成為勾選模板下的成果;觀眾成為一次次地觀看次數與訂閱數,溝通成為功能取向強烈的手段,人類成為現代社會中的蟲——這是蟲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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