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成了一個總將想說的話埋在心裡的人。
就像每次接收到必無可避的話頭,每次面臨必須自我揭露的時刻;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或戰或逃的防禦機制又啟動了,我的身體在告訴我:後退到一個安全的距離,到一個可以與他人保持友好又不會傷心的程度就好。
我不想面對那些看起來是關心的說服,不想花費心力在改變他人或是被改變之上。
可能只是打草驚蛇,也許他們真的只是想知道我怎麼想、遭遇過甚麼,一切過得都還好嗎?我還是相信人心有真誠,包藏著不求回報的好意;可是,我不見得需要每份「為了我好」的關心與祝福。如果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先入為主,那便快樂自在地在自己的世界裡自行其是便好,何苦介入他人那與你無關的生活?
因為明白自己容易被影響,容易過度思考他人對自身的評價,所以我必須慎之又慎的選擇出現在生命裡的人們。我已然接受自己的沒有自信是人格底色,可那不代表沒有自己的想法或是必然要隨波逐流;我總是在質疑每個看似理所當然的反應或信念,是因為老是要打破自己才成為了如今的樣子,即便支離破碎,那也是倚靠著自己生長出的力量。
我不願意被他人輕而易舉的打碎自己的真實。
面對父親的時候,容易被傳染他對金錢匱乏的焦慮,和對自身能力的沒有底氣。那種焦慮具體呈現在他容易以金錢去評判個人的成功與否;人要如何追求金錢,以及,如何追求更多的金錢。我明白他為何會長成如今的樣子,也無法自負的說若是我經歷過他的曾經,是否會有所不同。但我不願接受他要我也成為追求金錢價值的人,不願在尚未放手一搏時,就轉向一條安全且毫無波瀾的路。
我不想成為我父親對自身缺憾的投射,不想走向與他相似的路;我只是出自於他,卻永遠也無法成為他。長大一點,我慢慢放下可能被拯救的期望,我不再怪他無法成為我所期望的父親,也只能憾於自己不能是令他驕傲的存在。
面對母親的時候,總是會輕易的被干擾界線。成長階段與她之間的諸多碰撞,很常來源於她渴望在重要他人前體現自我價值,以及對他人的控制慾。小時候,我一直希望可以得到她的肯定,總是誠惶誠恐的害怕自己被拋棄,我一方面害怕自己被她厭棄,另一方面渴望表達自己;這麼多年,我就在這左右為難的撕扯間慢慢長大,直到有天突然厭倦;我再也不想在乎她對我的諸多要求與責難了。成為自己的渴望壓制其他的所有表達,開始覺得即便是被攻擊謾罵也無所謂。
孤獨不是條好走的路,但卻能夠讓你照見自己的心。我將她視為反例,極力避免成為與她相似的影子,只是恍然會有幾個瞬間,面對她時,覺得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充滿困惑又極力討好的孩子。
談這些並不是要證明自己過得多麼悲慘,將所有不幸全都怪罪在父母親之上;而是想梳理出我所承接的課題後,還諸於他們。這麼多年來,面對他們時我已慣於將自己所有想說的話語默默封藏,血淋淋的教訓教會我,說出口的話語恆常變化為指責的利劍,或是他們認為我還不夠成熟的證明。我明白自己無法改變他人,既無力也無心於此;只是不想再錯過能夠開展不同世界的可能與勇氣,我想創造能夠讓自己幸福的生活,揮別那些我曾經無能為力的過去。
於是,我還在這裡苦苦掙扎著。有時自覺有心無力,暫時退到安全的殼裡窩藏;有時感到一線曙光,且走且看的靜待改變。儘管還是常常覺得自己被困住,還是常常覺得一切無法有所不同;但憑著那一絲絲曾突破困境的力量,願自己有天能夠到達彼岸,堂而皇之的幸福,再也不必引以為恥的為自己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