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也是看電影的一種方式--《少年與蒼鷺》到底在說甚麼?

那天看完《蒼鷺與少年》，我得到一種勇往直前，舒服明亮的能量。

我可能看不懂，但我喜歡《蒼鷺與少年》。

大家都有做過夢吧?夢裡的世界是沒有直線的時間與邏輯，沒有固定的人物，場景不斷變換，但對你而言都是這麼真實，當我放棄在《蒼鷺與少年》裡去尋找故事線或是邏輯時，我進入了這場精彩的夢境裡，尤其是主角少年（名為真人）走進塔裡去尋找夏子媽媽之後，他就墜入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旅程。

對我來說是不可思議的，所以我也放棄去思議，這樣一放棄，我如同少年真人一樣在不同的時空場景裡飛翔。

我第一次強烈感覺到用手工動畫作為電影表達形式，可以如此具有獨特的體驗，這是現在的3D 甚至4D的電腦動畫完全做不到的事情。看完電影後，《蒼鷺與少年》裡的場景，仍不斷的出現在我腦海裡，而且以彩色的、是動態的、連續的方式出現，有一種隨著「夢」馳騁的感覺，充滿色彩，非常自由，非常廣大。

為什麼我用夢境來理解?夢境，是境，也是意識，或是說潛意識。

在夢裡，你的認知是用心，用感受，而非頭腦，不是記憶。

我不是說這部電影是主角真人的夢，我說的是，用如同你在做夢時的感受去體驗這部電影，就不會糾結於到底宮崎駿想要說甚麼?他要表達甚麼?他的象徵與寓意是甚麼?蒼鷺代表甚麼?鸚鵡又是甚麼?拋開這些，就會海闊天空，哈哈。

如果以【你想要活出怎樣的人生】這本書的標題當作這部電影的線索，宮崎駿 從頭到尾都沒有告訴你關於「你想要活出怎樣的人生？」的答案。

那麼「你想要活出怎樣的人生」，跟少年真人與蒼鷺一同去尋找夏子媽媽的這段旅程，又有甚麼關係呢?

經歷二次大戰的宮崎駿，他的故事裡經常出現戰爭的主題，而大家也會以反戰的角度與寓意去解讀他的作品，且容我在觀看過程中自動跳過，從《神隱少女》到《蒼鷺與少年》，作為觀眾的我，直觀的是作者對生命深層的追究。(82歲的宮崎駿，到底在想甚麼呢?…..呵呵…)

這個故事的背景是戰爭沒錯，但是輕輕帶過，電影裡沒有「畫出」戰爭的殘酷，只有當真人與夏子看到即將上戰場的士兵時，特別走下馬車，對他們深深鞠躬。

在同時，因為一場醫院大火，少年真人失去了媽媽，戰爭與人生裡的生離死別，在少年真人的心裡，埋下了關於生與死的疑問，也是關於人生的疑問。

主角真人是一個甚麼樣的孩子? 不同於神隱少女裡面的千尋，宮崎駿形塑真人的個性很冷靜，可以說是一號表情，很穩定但也很堅定。雖然有小惡意，例如 跟同學打架、自己傷害自己(出自內心的逃避或自我無解的傷痛)等，但是他本性善良，並且非常勇敢，在面臨巨大危險時，他毅然選擇去救夏子媽媽。還有，真人是一個「不聽大人的話」的孩子，我的意思是，他會為了「探索」而去行動，大人說不可以進去塔裡，他還是去了，或是當他們說，你不可以進去產房，會破壞禁忌，他還是去做了。

你必須要自己去探索、去體驗，你才會真的明白，而不是聽別人跟你說的。真人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彆扭)但是勇往直前的孩子，為了他的探索，為了他要去救夏子媽媽，他勇往直前，於是我們跟著真人進入不知道是哪裡的世界，眼前的世界一個一個打開。

你可以說那是地下的世界，是另一個時空宇宙，划船的霧子婆婆說：「那些是假象」，那句話也非常有趣，到底甚麼是假象?難道我們所處的世界就是真實的嗎?這些也是留給觀眾慢慢去發酵。

在那個時空裡，真人遇到了擅長使用火年輕時的媽媽以及一個勇猛的年輕女性，真人突然間感覺到那位年輕的女生就是霧子婆婆，我覺得那就是一種直覺，一種我們常常忘記去傾聽自己內在的一種能力，那感覺就像你在做夢的時候，雖然某個人長的不是某個人的樣子，但是你就是知道他/她是誰。

就像每一部宮崎駿的電影裡總有超級可愛的小東西，在這裡有「哇啦哇啦」，「哇啦哇啦」是即將要投胎的人，轉世投胎，隱約含藏宮崎駿的世界觀或是生命觀。

真人的神秘曾舅舅在那個世界，努力維持十三個石頭的平衡，也許是在說，整體世界需要在一個平衡(恐怖平衡)之中，暫時先不管在這裡有多少的寓意或符號。

這裡的世界有一個像大王的大鸚鵡跟一群小鸚鵡組成，穿著帝國主義衣服的鸚鵡大王。

這裡的鸚鵡與鸚鵡大王我覺得也很有趣，為什麼是鸚鵡?是不是因為鸚鵡總是學人說話?大家還保有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嗎?還是如鸚鵡般複製貼上別人的思想呢?當戴著皇冠的鸚鵡大王(極權者)登高一呼，鸚鵡們盲目附和。

在這個地下世界仍是充滿殺戮的，哇啦哇啦會被鵜鶘鳥群吃掉，鵜鶘鳥跟鸚鵡也是彼此你長我消的關係，你死我活。

看似創造者的曾舅舅，其實也是疲於奔命的一名老朽，這個地下世界名為維持某種和平，但其實是搖搖欲墜。原本曾舅舅希望真人可以留在這個世界繼續完成他未完成的「理想」，但是真人決定要回去原本的世界。

真人跟曾叔叔說：「我(頭上)的傷疤是我的惡意，我不配去拿這些石頭。」

孩子之間的惡意與大國之間的惡意，都是戰爭的星星之火。

不同族群(鳥類或人類)的爭奪亦然。

我覺得披著衣服，擁有兩面的蒼鷺，就像是一個訊息的傳遞者，純真的真人因為「聽到」蒼鷺給他的一些訊息，而開始這一連串的冒險旅程，蒼鷺是他的旅伴，是來自心裡內在的聲音，抑或來自不同時空的訊息，或說這兩者也可以是一樣的意思吧。

大宅裡面的七個婆婆非常可愛，一貫有著宮崎駿動畫裡的令人安心的人物，像是守護者一般守護著真人的媽媽，也守護著真人，就像是日本的七福神一樣。

少年的父親娶了夏子媽媽當繼母，以及父親本身就是軍火製造者，他們家是戰爭下的得利者，少年對父親的被背叛或失落的感覺，我自己是覺得在電影最後他終能隱隱明白，這人世間充滿無奈與荒謬，但他已經不一樣了，生命仍要繼續，他可以往前走了。

我真的感受到的，就是真人的勇往直前與每一個時刻的「選擇」，而他從來沒有害怕或退縮過。神隱少女千尋是一位情緒飽滿激昂的主角，但是在《蒼鷺與少年》裡，真人的情緒是很穩定的，即使遇到了年輕時的媽媽，吃著媽媽做的果醬麵包，或是即將要與媽媽分別的時候，宮崎駿都沒有試圖要動員觀眾的情感，淡淡的，但是非常溫暖。

即將離別時刻，真人與年輕的媽媽要回到各自的時空裡了：

「但是你回去會死啊。」

「沒關係，能生下你像你這樣的孩子我很幸福。」

你想要活出怎樣的人生?

你的人生不就是一直受到祝福(如片中的媽媽跟七位婆婆)嗎?

你想要活出怎樣的人生?

你的蒼鷺是否也在你耳邊為你訴說一些訊息呢?

你想要活出怎樣的人生?

你必須自己去找出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