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人:新宇宙》是一部非常出色的電影。為了讓我可以隨時準備好迎接續作,前陣子重看了一遍。在重看之前我其實想不太起來故事在說什麼,印象中是關於親情和青少年成長之類,很典型的動畫電影主題。讓我印象更深刻的地方是它的視覺表現:漫畫元素的出色運用、豐富的色彩、運用不同幀數來表現的動態差異等。就像同樣由本作原藝術總監Alberto Mielgo 創作,《愛x死x機器人》裡面的"The Witness",兩者都讓我會在不考慮劇情的條件下願意再次複習它們。
但《蜘蛛人:新宇宙》不只如此。它其實為這幾年來的「藝術創作」與「政治正確」之間的張力交出了一張很好的答卷。就像它完整到讓我們不需要考慮「劇情比較重要還是畫面比較重要」的問題,它給出的驚人答案是:「在真正好的作品之中根本沒有這些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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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人:新宇宙》的主角是邁爾斯,一名有拉丁裔和非裔血統的中學少年。和家喻戶曉的彼得帕克不同,這位二代蜘蛛人就連在漫畫的歷史中也只誕生了十年左右。在當時,也有許多人去質疑「黑人蜘蛛人」是不是又一個單純為了政治正確的操作。但因為漫威並不是粗暴地做了一個「黑人彼得帕克」來取代原來的蜘蛛人(那將會像「白人黑豹」一樣讓人對故事的內在邏輯感到懷疑),而是從邁爾斯的族裔和生活重新開展了一個屬於它的二代蜘蛛人故事。之後的幾年,邁爾斯的人氣也越來越高,成為了一個有著自己受眾的重要英雄。
「每個人都可以是蜘蛛人」這個重要的想法成為了《蜘蛛人:新宇宙》的其中一個核心。和背負著種族唯一倖存者的超人或一定得做為某種國族乃至於人類至善精神的美國隊長不同,蜘蛛人一直都是「你友善的好鄰居」。他和我們一樣為房租煩惱、一樣因為幫不上重要的人而懊悔、一樣和親近的人因為工作和生活之間的張力發生爭執,蜘蛛人一直只是一個平凡人,但他卻是每個平凡人英雄化的一面。
從這個角度來說,蜘蛛人從來就不必有任何固定形象、從來就可以出生在任何家庭(不需要是外星人、半神、或超級富豪),他可以是白人、可以是黑人、可以是男性、女性、可以是日式動漫蘿莉、甚至可以是「豬豬人」(這次重看才發現牠叫Peter "Porker",為什麼可以這麼幽默?)。
於是,當我們看到一個黑人少年有著屬於他的煩惱,且同樣因為被變異蜘蛛咬到而成為蜘蛛人時,不會出現看到那種換個膚色講同一個故事時產生的違和感。因為他雖然是蜘蛛人,但他是他自己,他有著專屬於邁爾斯的、讓我們認識到他族群背景的自己的起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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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這個「多元宇宙」的故事幫助我們將世界打造成一個能乘載「多元故事」的宇宙。人們不會指著電影裡短暫出現的「金髮帥哥蜘蛛人」是某種白人優越的表現、不會說小蘿莉蜘蛛人是性化與物化女性應該被"fix"、也不會說邁爾斯的出現僅僅是為了政治正確。
我們知道裡面還是有不少基於戲劇需求的刻板印象,但那不是討人厭的。既不是毫無反思、也不是矯枉過正或形式主義。雖然每個人的篇幅不一,但他們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各不相同的自身經歷。之所以他們都是蜘蛛人,不只是因為他們都被變異蜘蛛咬到,更是因為他們都經歷了拯救不了身邊重要之人的痛苦和振作、是因為他們都將「能力越強、責任越大」的信念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們不是不同版本的彼得帕克,而是每一部自己的蜘蛛人故事的主角。
從這些蜘蛛人的故事我們可以看到的是,這些爭議從來就不該是「小美人魚可不可以是黑人?」或「應不應該讓跨性別的艾比當新主角?」問題在於我們是不是有太多既定的印象--譬如英雄就該是白人男性、公主就是應該等著人拯救;以及作品裡是不是以足夠尊重的方式呈現出了各種不同的面貌。
性感女性當然是存在著的、白人男性英雄做主角也完全沒問題。但難道生活中的所有女性都是性感的、或者所有亞洲面孔都是數學高手和駭客大師嗎?「去讓每個人都有機會說出他們自己的故事」,雖然今天不是討論MeToo,但我們還是碰到了這個值得一說再說的核心觀點。這才是多元化在實務上應該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像動視暴雪的「多元化空間工具」那樣,為每個族裔和性別打分數,來達成某種多元的假象。像《霍格華茲的遺產》裡面,一進到校園就會看到很多外觀上不同族裔的同學,但他們有什麼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嗎?
「多元」並不本身就是一個有意義的價值,之所以我們要追求多元,是因為他就像民主一樣,能夠作為一種讓每個人有機會受到尊重地展示出自己的背景。為了多元而多元是一種本末倒置,如果娛樂大廠沒辦法意識到,像《蜘蛛人:新宇宙》那樣地從角色經歷出發的多元才是真正讓人喜愛的。而只是想要換個膚色和性別賣一樣的故事,也不能怪人們罵它們為了政確而政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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