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過的村上春樹小說作品並不多,散文合集反而陸續多讀了些,其中很喜歡 2008 年出版的隨筆集《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 (What I Talk About When I Talk About Running)。自覺不是村上迷,單純很喜歡他描述的沿著河邊的固定跑步,喜歡到自己在河邊步道散步時,常常會想起這本書,也曾起心動念地真的穿上跑鞋去河邊步道跑十分鐘,即使不曾想過要養成習慣。也很喜歡他說會去接受運動按摩伸展,羨慕著有完整跑者產業鍊。關於小說家對身體鍛鍊的思考與實踐,是佩服的也是與我無關的,但這本書的內容三不五時會跑出來,尤其是他轉述來變成他的名言的「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痛是難免的,苦卻是甘願的」。
村上春樹希望他的墓誌銘寫著「至少他沒有用走的」。另一個小說家勞倫斯.卜洛克,曾經密集的跑過馬拉松,在停下跑步二十幾年後決定用走的完成馬拉松與比馬拉松更長與更久的耐力賽。
村上的小說角色總有時間凝結的感覺,卜洛克筆下的一個偵探系列主角則是隨著創作時間老去,各自的風格也沒有任何好壞之別,只是兩個小說家的馬拉松自述令我不禁想著,比起跑者更覺得自己是步行的人吧,雖然也沒有喜歡走路到去參加42點多公里或26點多英里的馬拉松。
在《八百萬種走法:一個小說家的步行人生》(Step by Step: a pedestrian memoir)中卜洛克寫到自己的重返比賽和老去,他的回顧與看著自己失去一直以來的興趣熱情,小說家卻以直白的文字、不戲劇化的真實日常,動人地讓一個七十歲的回憶錄很有幽默感。
沒有任何正能量、心靈雞湯或自律,不參加馬拉松或停下賽前的練習,卜洛克沒有多做解釋、高壓鞭策自己,他的自省是落在他對自己的認識與肯定上,沒有家國的背負,他決定採取行動也是一步步、邊做邊調整。
卜洛克除了寫出他的走路與參與耐力比賽,那些「蠢到沒能棄賽」的,以及狀況好的比賽仍是充滿疼痛。讀著他關於備賽的心情:盡力但到了場上總有可能出錯,而設法預測不可逆料之事是沒有意義的。沒有一絲說教卻知道這些就是,為何人總習慣把運動比賽和真實人生連在一起比擬。
做為小說家,卜洛克並不需要也盡力避免羅織自己的回憶,同時也意識到人的記憶充滿了改造,突顯好的沖淡不好的,如果真的太糟,就會徹底忘掉,他認為這也合情合理,不然我們都會走上絕路。
卜洛克的回憶錄自然要說到他的小說創作,那麼多虛構作品的寫作,那些過程那些時光,到回憶錄這裡卻仍如小說般,事件時間並不是均質的,卻不如推理小說所有片斷都要有意義,也不能按照故事需要安排轉折或結局。例如他提到一本台灣沒有引進翻譯的作品 ﹤Random Walk﹥的從寫作到出版,這個段落並沒有在故事中產生任何推力,作家和讀者都對這個作品充滿疑惑,但它就是剛剛好,如同世上的一切,不多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