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兩個班各一個小男孩掉淚…
先說年紀最小的A班 -- Ray
這天照常邀先到的小朋友畫畫,把上堂課學的臉與身體部位畫出來,但他們畫太快,趕緊再要他們把學過的單字寫在圖旁邊,這樣不會在等候課程時吃不需要的零食,也避免在教室外尖叫吵鬧,心中為我成功的詭計暗自竊喜。在教室裡備課時,小朋友們湊近要我考單字,一邊說:「好想吃東西喔…」自律又真實的模樣,「那去吃一口就進教室啊!」。看他們帶課本出去背單字,心中挺感動,且不管背的結果如何,至少是好習慣的開始。
圖 YHCC@Charles M. Schulz Museum, Santa Rosa
休息時結束後,將提早來畫畫的同學們作品貼白板上,聽見同學説「下次要早一點到,才來得及畫」,心暖暖的,問她們可不可以把畫送我,全都說可以啊,他們畫的都可以送我,「而且還可以拿去賣」(from Ray)。
上一堂課,小兒童班新來的外師Dan,建議將大麻煩Ray的座位移到女孩中間,解決他佔大位置又坐不住的問題,卻讓左右座的女生為難,三人時常為撞到身體吵架。外加另兩位也坐不住的學生,我們倍感筋疲力盡。Dan問我可要再改變座位,因為還沒想出更好的方法,只好再觀察。
這天Ray才一上課就考試翻書作弊,其實不過是小考沒什麼大不了,但我收起了他的本子,不讓他考試;後來上課時惹旁邊Cherry(氣質長髮好似紅樓夢裡女孩)兩人吵架,罰Ray起身站教室後排,我接續跟同學們玩丟骰子答問句遊戲。遊戲沒多久,開始有同學手指教室後方幫Ray求情(包含Cherry),我陪大家專心玩沒多理會;直到第三回同學指教室後面孤單的Ray,才將視線移向他。教室一片安靜,不到三秒鐘,豆般大的淚珠滾滾自臉頰滑下,我知道,這回是真的淚,來自心痛。
非得如此嗎?長大的過程,要流多少眼淚,才能適應這社會要我們變成的模樣?
在進修《舞蹈與文化研究》課程裡,接觸許多關於身體研究的理論,其中法國民族學之父毛斯(Marcel Mauss,1872-1950)在《各種身體的技術》(Techniques of the Body from 社會學與人類學)文中提到,我們的身體在不知覺中被置入各種不同的技術,而所有技術的基本教育都在使身體適應它的用法,旨在培養「冷靜」-- 這冷靜兩字驅散我初學身體研究時的烏雲。在適應社會化的過程中,我們學習其他人喜歡什麼,於是試著接觸各樣環境,為了透過環境約束的作用力,換來往後需要的「冷靜」,有了冷靜才能展現智慧的行為與選擇。
在一旁看同學開心卻不能加入,對Ray而言是多麼痛苦的事。我擦去他的淚問他是否要加入遊戲,他輕輕點頭。看他在台前玩得好珍惜,好用力,心有些不捨。但我相信他學到什麼,只是會記住多久...。
下課後我跟Ray說,知道他希望班上同學喜歡他,但他得先遵守規矩。他點點頭,相較其他同學高壯一些的身體隨頭擺動,雄厚的肺活量蹦出一聲「好!」,我想像他擁有一個不凡未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