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期有一段時間對「維持生命的活動」感到厭倦。這並不等於嚮往死亡,而是因為每天要吃飯、睡覺、新陳代謝,實在花掉了太多時間。一天有二十四個小時,但一大半用來上課,其他時間又需要吃飯睡覺,那什麼時候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又或者就算沒有特別想做的事,什麼時候可以從這些日復一日的瑣碎中得到解脫?
但這大概是一種不太聰明也不太合群的想法。我們認識很多喜歡睡覺的朋友。他們會說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想一整天不下床,想要能睡多久就睡多久。也有不少喜歡吃飯的人,嘗試各種美食、四處去玩、四處紀錄;又或者覺得吃飯就是休息,「終於到吃飯時間了!」當某些漫長的活動告一段落時,我們很容易這樣感嘆。
也就是說,吃飯與睡覺是被歸在「想做的事情」那邊的,這樣它們的意義就轉換了過來。從「每天不得不做的事情」搖身變成了「每天都被合情合理允許做的事情」。雖然我們大概還是看到很多,但「不能讓人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的生活方式是不正義的」,我們應該都能同意。
它們終究是在維持你的生命,所以去把自己與這樣的活動分離是抽象與不協調的。我們不是某種能夠被區隔於身體之外的,不需要營養的「靈魂」。我們是意識、是細胞、是突觸上傳導的電流。就像當電腦過熱而變得卡頓時,你會意識到原來物理世界能夠影響賽博世界,又或者說,我們從來就只有一種大的、統合的、整體論的世界。
任何一種「存在」的首要目標就是避免自己變得「不是存在」,否則它的意圖就會和自身相互矛盾。但在一些情況中,我們回看到「捨身取義」、看到「殉道」、看到「付出了自己的一輩子」。那如果不是某種可怕的洗腦與壓迫,便是一種精神性的存在追求。
就像「不自由,毋寧死」的口號,在一些處境之中,雖然我們是活著的,卻因為我們放棄了某些底線,我們已然不存在。我們並未讓自己成功地昇華,而是被一些更大的權力意志直接吞噬。我們前進、後退、在地圖座標上移動。但上下左右都已經消失,身體性的、本真的理解融到海裡,彷若其從來就不曾存在。
時間晚了。那些販售便當、正餐的店家紛紛拉下鐵門,故事也即將拉下帷幕。我們捏捏自己的手臂、臉頰,確認這不是一場夢或夢魘。從劇院的座椅上起身。擺脫那種只能做為自己身體動作之觀眾的社會境況,將焦距重新放遠,或其實是重新放近。
這個時間點還能吃什麼呢?選擇很少所以困難。但在另外的某個無憂無慮的周末傍晚,同樣的你思考同樣的問題,同樣困難,因為選擇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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